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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23:12 作者: 雪刀
    她確定了一件事情。

    這是她自己的身體。

    左胸下面的疤痕是她小時候不小心留下的,失憶那段時間周衍讓醫生把這疤痕消除掉了,而身上的衣服是她墜海前穿的衣服。

    她死了,卻又活了。

    身體回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臉變了回來。

    這是一種奇怪的「重生」。

    驚濤駭浪歸於平靜,混亂的思緒理清,許盈再次望向鏡頭裡的自己。

    指腹觸摸著鏡頭裡的臉,她深呼吸。

    這是自己的臉,不是沈蔓綠的臉。

    她不用再面對那張讓她難受的臉,也不需要再去把臉整回來。

    眼尾泛出些許熱意,她定定地凝視著手機。

    「你怎麼哭了。」少年詫異。

    她噙著淚,黑漆漆的瞳孔里卻瀲灩出無法遏制的笑意,「我很高興。」

    話音落下,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點到了手機桌面。

    桌面日期顯示的時間是她墜海的日期,時間點是早上七點。

    她出去買菜的時間點。

    把手機還給少年,她大步流星地離開。

    「喂,你別走啊!」

    少年又追上來,「你還沒說你在哪兒上學呢。」

    唯恐他糾纏到底不罷休,許盈扔下一個「清河中學」的名字,快速消失。

    清河中學?少年雙目明亮。他也在清河中學。

    只是為什麼從未見過她?

    他薅了一把頭髮。

    許盈走了一段路,身後又傳來少年的呼喚,「等等!等等!」

    她有點不耐,才回過身,手裡就多了一把傘。

    「傘你拿去。」他氣喘吁吁。

    還得還給他。她嫌麻煩,「謝謝,不用了。」

    像是提前猜到她會拒絕,少年一溜煙兒跑遠了。

    「我把傘放這裡了。」她高聲喊道。

    將傘放到地上,隨即繼續在雨幕里穿行。

    十七八歲的年輕身體,沒有經過車禍重挫的身體,一場雨傷不了她。

    雨水淋過她的皮膚,她在清涼的潮意里愈發興奮,每一條神經都在雀躍。

    沙灘上留下長串腳印,不一會兒便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

    ……

    許母打開門,一個濕漉漉的身影猛然撲到懷裡,緊接著她聽到一聲嗚咽,「媽!」

    「你出去的時候不是帶了傘嗎?怎麼淋成這個樣子!」許母把懷裡的人拉進屋子裡。

    目光對上許盈的面孔時,許母目瞪口呆,「你……這……」

    許母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她似乎看到十多年前少女時期的女兒。狠狠地擦擦眼角,她確定自己沒沒眼花。

    「盈盈?你這是怎麼回事?」許母顫聲道。

    許盈緊緊地拽著許母的衣服,「我不知道,我去買菜,摔了一跤就變成這樣了。」

    許母呆立著,「摔了一跤就變年輕了?臉也變回去了?」

    「對。」

    用了好半天許母才消化完這件離奇荒誕的事情,她摸著許盈的臉,喜極而泣,「好,好,變年輕了,臉也變回去了。」

    劫後餘生的許盈抱緊她。

    許母哭了片刻,忙說:「快去把衣服換了,你這身體可淋不得雨!」

    用拇指擦掉許母頰邊的淚,許盈說:「媽,不用擔心,我的身體也變年輕了。」

    「什麼?」

    「我的身體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很健康,體質很好。」

    「你說真的?」

    「真的。」

    許母又不禁垂淚,「太好了,太好了。」

    入夜,許盈夢見自己全身被繩索捆綁著,無法在海水裡掙扎,只能任由辛辣的水搶進口鼻,只能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她在窒息的灼痛中夢醒。

    抓著床單,她劇烈喘氣,額間汗珠直淌。

    室內一片黑暗,像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一點一點將她的血肉吞噬。

    尖牙利齒將她撕咬得四分五裂,咀嚼得支離破碎。

    許盈抱住身體,忽而抬首,神情在黑暗的室內幽深不辨。

    次日雨還在下,許母帶著許盈去山上的寺廟燒香。

    香爐里的妙香升著裊裊白煙,如雲霧般在佛像前漂浮。

    佛像下面,許母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上。

    女兒突然變年輕了十多歲,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實在是太荒誕離奇。許母內心惶恐不安,特地來上香,惟願佛祖保佑女兒此後平安順遂。

    她雙手合十,虔誠祈願。

    許母旁側,許盈跪坐著,神色淡淡,像無漣漪的湖面。

    她不信佛,是許母硬拉她來的。

    許母說,她遇到這樣離奇的事,大概是佛祖開眼,因她太苦,所以施予憐憫。

    她死而復生是佛祖的憐憫?

    是嗎?

    她仰視佛像,忽然心口鈍痛。她捂住心口,感受到急速跳動的心臟似乎在激烈地反抗著什麼。

    她凝了下眉,看了看佛像,又看了看自己的心口。

    她重新望向佛像。

    佛說人應一心向善,不可行惡。

    她大概不能一心向善了。

    惟願她的惡行全部報應在自己身上,不牽連父母。

    她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磕完頭,她直起上半身,發紅的額間像染了血,像浴血重生的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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