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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18:14 作者: 蒼白貧血
陶書是老了,記性大不如前,但這個人的名字,自己這輩子也忘不了。
「不該不記得啊……」陶合仔細觀察著陶書的臉,「你兩年前不是找他做過一個手術麼。」
陶書瞬間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陶合的音色平靜,波瀾不驚,仿佛什麼都已經過去了,亦或這事跟他沒什麼關係,「你剛才說的沒錯,陶氏這事我就是故意的,你說,咱倆這樣是不是就扯平了。」
後又頓了頓,「你要是覺得不甘心,可以衝著我來,咱們繼續折騰。」
「別再牽連季姚。」
季姚開了燈,反手關上門。
屋子裡鍍上一層橘色的光芒。
冰箱也在,只是打開之後,已經空蕩蕩的,什麼沒有了。
季姚還記得當初自己住在這的時候,每天都打開冰箱看看,餓的要命,從裡面翻翻生肉,吃一口,吐出來,懊惱著沒東西可吃。
廚房裡陶合買的調料也都在。
想著自己當初給陶合做飯,陶合拿著勺子餵自己,問自己能不能吃點啊,哪怕吃一口也好啊……
還有燉出來的菜,排骨冬瓜,骨頭在桌面上排成心形,又丑又窩心。
季姚繼續往前走。
轉臉看見王寶強的照片,面前的盤子空著,隱隱殘渣霉斑,裡面的食物應該早就被當做垃圾收走了。
沙發上薄薄一層灰,明顯很久沒人坐過,季姚記得當時自己跟陶合兩個人坐在上頭,無聲的看初戀五十次,裡面的人一遍一遍的吼著你為什麼不記得我,為什麼不記得,當時自己還不覺得什麼,現在想想……
其實也沒什麼,不算不記得。
不算是不記得。
順著樓梯往上,就一個小單間,是之前的臥房。
記得自己整夜整夜的坐在窗台上不睡覺,還在牆壁上穿過牆,對著鏡子拉過舌頭,結果還吐在上頭。
也記得當時兩個人並排坐在床邊,陶合問他,我追你行不行啊,你給我當對象行不行啊,操!那是我啊。
閃電驟起,冷白的臉在電光下,竟沒有一點駭人的成分,反而出奇的寧定。
季姚的手指搭上窗台,觸手厚厚的一層灰。
想起物是人非這個詞,卻又覺得不太恰當。
自己其實沒有變過,他也沒有變過。
還是跟以前一樣。
哪怕是那兩年之前的以前。
鬼也好,人也罷,能互相喜歡這麼多年,從小到大,無論走了多少的歪路,好在兩個人的腳步一直是朝著當初共同選定的終點,從毫無可能,到終將實現。
『在一起』原來是這麼艱難而又溫馨的字眼。
陶合停住陶書揮過來的拐杖,「夠了!你從來就沒想過,或者說你以為,你打我,我就真的無力還擊?」
「……」
「我為什麼一次一次咬著牙挨打,任由你兩次打裂了骨頭?」
陶合手臂稍一用力,那手杖便直接從陶書手裡脫出去,砸在陶合身後的鋼化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那是因為我當你是親人,我尊敬你,我願意忍受,那種疼我也能忍的了,真的,可你對我做了什麼,你竟去找心理醫生對季姚干那種事……」
「……」
「可真疼啊……簡直要疼死了……」
陶書嘴唇哆嗦著,「你原來……報復我?你報復一手栽培你的人?你報復你的親人?」
陶書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歇斯底里。
顫微著起身,陶書將桌案上所有的資料攥在手裡,朝面前的人甩出去。
「孽障!」
白色的紙張揚了一地。
陶合踩在紙上,漸漸靠近陶書,「是啊……我現在也這麼覺得不孝……可當孝子又有什麼好處呢?我什麼都聽你的,為你著想,可我得到的什麼了啊?簡直和我失去的不成比例。」
陶合微微揚眉,「但是現在呢,你看,我把所有都攥在自己手裡了,我能保護季姚,也能保護自己,多好。」
陶書心裡一陣絞痛「……你既然想報復我……那你怎麼不去死呢……」
陶合望著他,「死?我可不想死,我知道我死了你不會疼,陶氏垮了你才會疼。」
季姚在樓上呆著的時候,忽然聽見樓下某個角落裡隱隱的動靜。
嘩啷嘩啷的,像是鐵盒裡搖晃的鋼珠。
窗外又閃過一道粉紅的電光。
那聲音持續不斷,若有若無的,聽了叫人頭皮發麻。
季姚手腳冰涼,躡手躡腳的下樓。
「誰?出來!」
季姚警惕的下樓,「警察!出來!」
屋子裡又沒了動靜。
季姚下了樓,順手將屋子裡的燈全部打開,一間一間的檢查,可剛看了廚房和餐廳,季姚已經開始覺得自己多慮了。
真夠神經的,這裡哪會有什麼人。
正打算走的時候,浴室里忽然爆發出一陣持續的響聲,伴隨著越發劇烈的敲門聲。
季姚循聲望過去,看著浴室震顫的門板,不由得起了一層皮疹。
敲門聲,還有嘩啷嘩啷的聲響,充斥這整棟樓,像是咒語,勾起季姚的好奇心,逼迫著他寸步不移。
門被反鎖上了,季姚只需要扭動把手上的鎖。
季姚定了定神。
開了浴室里的燈,伸手去摸門把手。
「不,不是,」陶書忽然笑了,卻是雙目失神,「不是,兔崽子,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雷聲過後,大雨傾盆而至。
無數銀線從窗外划過,砸在玻璃上,流下來,一片片的。
陶書坐在沙發上沉默好一會,一臉挫敗,垂頭喪氣的簡直不像他,「我當時是太生氣了,衝動行事,後來想想,也很後悔。」
「……」
「所以後來等你回來,我再怎麼管你,都沒有去動他……當時把你從那個別墅裡帶走,我看他站在那裡,其實……有點愧疚……」
「……」
「似乎我從來也沒有跟你說過仰文的事,我之前知道他有這方面的傾向,但總覺得只要他事業努力,感情方面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想想,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管他。」
「……」
「結果呢,那個男的害死了他,要不是那個男的他根本不會跳樓……」
「……」
「你不能想像知道你也是這樣的人時,我有多害怕,誰知道那個季姚會不會騙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從樓上跳下去,我老了,真受不住刺激了,仰文死後,你就是我咬牙堅持著不老死的唯一動力……」
季姚看著面前這個人,頭髮長長的,垂到下巴,蒼白消瘦。
有點像之前的自己。
真是命運弄人,這屋子裡的鬼,居然換成了他。
段修平依舊坐在馬桶上,手裡還拿著一盒空掉的糖盒。
浴室地磚上到處都是散亂的硬糖,什麼顏色都有,一顆一顆,髒兮兮的。
季姚面對著這個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一瞬間任何細微的聲響,都像是撥弦振翅。
雨漸漸小了。
陶書兀說道最後,情緒有點失控,隱隱抽泣,「陶合,你可別去跳樓啊,我錯了行不行,我去給他道歉行不行?」
陶合一時間有點迷茫。
可也不知道自己在迷茫什麼。
心裡空落落的,沒有如釋重負,也沒有一點報復的快感。
莫名其妙的想起人在做,天在看。
真是凡事都有報應。
一個一個的,都結束了。
但又好像沒結束。
還有一個,是誰啊。
陶合想了一會。
恩,這個人應該是自己。
第54章
季姚從別墅里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空氣里浮著一層水汽,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季姚在別墅門口站了好一會,才掏出手機撥了陶合的電話號碼。
可打了好幾個都不通。
季姚把手機放回口袋,轉身朝車走過去。
走了幾步才發覺自己腿腳發軟。
上衣有點被揉皺了,上面還殘餘著那個人的熱度,撲上來,揪著季姚的領子,滿臉亢奮,卻是一句話也沒有。
季姚微微垂頭,掏出車鑰匙解鎖,開門上車。
陶合的手機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
季姚一邊耐心的撥打,一邊強迫自己冷靜的思考問題。
比如陶合為什麼這麼做。
比如段修平這個事應該怎麼處理,畢竟已經構成非法拘禁傷害。
有車從對面迎上來,炫白的大燈晃過季姚的臉,冷白淡漠,卻是雙眼失神。
季姚就愛犯這種毛病。
當年跟段修平吵架出走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不注意就出了車禍。
車胎蹭地的尖銳聲撥拉著耳鼓,季姚微微一驚,回過神,趕忙踩剎車將車停住。
對面的車依舊開著大燈,看不太清車型,也看不清從上頭下來的人。
「操!你他媽眼瞎了啊?沒看見這個路口不讓左轉啊!」
季姚開的是單位的車,很普通,也沒警局標識。
稍微一側臉,季姚試圖看清那人的臉,那人卻直接變了強調,「季姚?操!太巧了……季姚,是你?」
季姚微微皺眉,「是你。」
蛋蛋趕忙上前,「季姚,咱先把車停路邊,我有話跟你說。」
季姚本來想回宿舍去找陶合,可又想也不差這麼一會,就把車靠在路邊。
待都弄妥了,蛋蛋把車往路邊一丟,直接上了季姚的車,「季姚,你能幫我聯繫一下陶合麼?」
「我也正找他。」
蛋蛋長嘆口氣,「哎,對,你知道陶氏的事麼?就是股價大跌的事?」
季姚有點意外,「這個不知道。」
後又想了想,「他怎麼了?」
蛋蛋直拍季姚大腿,「季姚,你可長點心吧,這哥們兒現在直接瘋了,你還在這什麼也不知道?我早好幾個月就覺得他不對勁了,忽然就跟換了個人一樣,整日沉默寡言的,光忙活他自己那點事,完全不跟我們這幫朋友聯繫,問他幹什麼他就說他上班,我想著他可能事業心強,跟我和胖子不一樣,結果他他媽當了陶氏老大就開始禍害啊……操,就我這種商業白痴都知道不能那麼干……哎,你說他是故意的吧?我他媽看新聞報導都疼掉淚了,你說這他媽是人幹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