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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17:18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連昆生的命是崑曲給的,所以當崑曲逐漸衰落,這個少年的生機也會被一併消耗乾淨----就像是一個太過遙遠的,有關於宿命的隱喻……

    「小師弟,還生氣啊?」

    突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展致把戳著筷子的烤土豆遞過去,討好地拍了拍他的肩,也跟著坐在他身旁。

    「祖師爺說要我周五把你還回去,楊帆周末也要進組,進度確實有點太趕----我們只剩明天一天了,最後一場戲不輕鬆,你的臉色不太好,還能撐得住嗎?」

    「撐得住。展老師再努把力,爭取下次把您自個兒都一起賣給人家,我就更撐得住了。」

    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天,當初的怨氣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穆亭澈挑了眉打趣了一句,卻發現展致的面色居然有些奇特的糾結,忍不住撐直了身子:「不是吧,展老師----」

    「被你說中了----祖師爺一向是不會一直在劇組裡待著的。他老人家答應我只要接班,就可以借他的東風宣傳咱們的電影。所以我拍完之後也得趕緊去找你們匯合,最多只能比你們晚進組半個月。」

    展致苦笑著嘆了口氣,揉了揉額角,磕出一顆戒菸糖含進嘴裡:「小師弟,楊帆演技可圈可點,靈氣卻不足。祖師爺不看好我們的電影,或者可能也沒人看好它。究竟能不能再給它一條生路,很可能就要全靠你了。」

    「我清楚……」

    穆亭澈的目光也跟著沉了下來,極輕地嘆了口氣。

    「展老師,就按著咱們的第一方案拍吧,我這邊沒有問題----虛寫太多會叫電影流於意識流,也會叫觀眾覺得不真誠。這種情況下,寫實的鏡頭顯然更加震撼人心,您應該是比我更清楚的。」

    「我當然知道,可是你----」

    話才說到一半,展致就被那雙眼睛裡不容置疑的沉靜執著引得微怔。半晌才重重嘆了口氣,用力按了按他的肩:「希望這部電影至少能對得起你們……我不知道結果,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試一試的。」

    「它會有個結果的。」

    穆亭澈仰頭一笑,目光清亮堅定,啪的一聲合上劇本,塞進了展大編劇的懷裡:「我只負責把它演好,至於剩下的,就要看你們的了。」

    劇本最後的情節,是昆生代替了師兄去給軍閥唱戲,卻被醉酒的軍閥當場羞辱,憤而反抗後被打傷拋進河裡凍了一宿。次日清晨被人救起後送回家,卻已經傷重不治,甚至沒能等得到父親從戲園子裡趕回來,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前情已經拍攝完畢,現在需要拍的就是最後的落水病亡。雖然只剩這一場戲,但對時間的要求非常苛刻。劇組沒有更多的資金去特殊打光布景或是後期製作,必須要趕在黎明前把夜裡的戲份拍完,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卡住最後一幕才行。

    為了卡準時間,工作人員幾乎一宿沒睡,穆亭澈也提前跟著去了片場。裹著軍大衣在場邊的躺椅上打了個盹,就被展致一臉歉疚地輕聲叫醒,領著他去了臨時的化妝間。

    在穆影帝的強烈要求下,劇本還是厚道的沒有把角色定成旦角,而是選取了更為儒雅倜儻的巾生。

    一襲純白長衫配上墨畫摺扇,少年被小心翼翼地上妝描眉。因為是生角,所以只是略施了一層白.粉,硃砂在清秀的眉眼間暈染開來,眼尾微微上挑,渾然天成的清越和眉眼間的胭色糾纏不清。叫展致都閃了一瞬的神,才搖搖頭無奈苦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忽然理解那個軍閥了……」

    「我的編劇大人,您可得守住您自己的價值觀啊,咱們電影過不過審可全看您的了。」

    穆亭澈打趣地一笑,手中摺扇啪的一聲攏起,理了理身上的戲服,抬手推開了化妝間的門。

    雖然不知道展致是怎麼聯繫的門路,但今天圍觀的閒雜人等確實不少,如果仔細看,還能找到不少機器或是衣服上各大媒體的台標。穆亭澈有心找一找有沒有朝聞的人,又覺得事情總不可能巧到這個份上,正好現場導演過來說戲,也就收斂了心思,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他的崑曲是這兩天突擊學的,卻已經有了幾分神.韻。巾生戲裝清俊儒雅,配上舉手投足間的瀟灑風流,輕輕鬆鬆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收攏了過來。趁著還沒開拍,閃光燈就又噼里啪啦地響成了一片。

    一大早就被迫趕來拍一部連宣傳都沒有的電影,不少人心裡還是有點怨氣的,但那個少年的出場卻顯然將這一點不快也盡數揮散。不少人都拼命往前搶著角度,想要拿到一張最完美的特寫,直到場務舉著小旗開始維持秩序,才依依不捨地退到了隔離線後。

    「眸正神清,可圈可點,果然後生可畏----小封啊,幸虧你恰好進了台里,要不然咱們可真未必能搶得過這群如狼似虎的傢伙們了。」

    朝聞的專派記者欣慰地點了點頭,又溫聲打趣了一句身邊新招進台里的年輕人。配合地上交了拍攝器材,就將目光轉了回去,屏息凝神地等待著最後一場戲開始。

    伴著執行導演的口令,幾個鐵塔的兵丁一窩蜂圍了上來,結實的拳腳就狠狠地招呼在了那個白衣少年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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