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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17:18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穆亭澈對此表示十分感動,並且很想一不小心把王后雄當柴火燒了。

    雖然已經挺晚了,卻還沒有就這麼睡下的打算。無心學習的穆影帝從桌上一摞教輔里抽出劇本,借著燈光翻了幾頁。

    電影講的是民國時期崑曲沒落的故事。

    連家世世代代都以崑曲謀生,連老爺子的獨子昆生自幼體弱學不得崑曲,被娘跟祖母寵得頑劣調皮無法無天。主角林小乙父母雙亡一路流浪,恰巧餓昏在連家門前,連老爺子將其救起後發現天賦,欣喜不已,將一身本事傾囊傳授。奈何正逢京劇異軍突起崑曲式微,連家也陷入了不知何去何從的尷尬境地。

    他要演的,就是這個連家的獨苗連昆生。

    按照劇本的安排,他的人生路線其實已經十分明朗----渾渾噩噩地嬉鬧度日,被師兄苦學打動而立志要學崑曲,替師兄去給生性暴戾的軍閥唱崑曲助興,而受人侮辱陷入消沉。在替連老爺子養老送終之後獨自離開,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穆影帝捏著劇本在掌心敲了兩下,輕抿了下嘴,忍不住在心底里搖了搖頭。

    不夠虐。

    展致是個很好的編劇,所有的遺憾、無奈和苦求不得都展現在了劇本之中。主角林小乙一輩子為了崑曲而活,卻也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因為崑曲而離開。連家日漸落魄,師弟折了心志,師父鬱鬱而終。戲園子不少都被轉租給了京劇,軍閥混戰炮火四起,崑曲只是這場大浪淘沙中的一葉孤舟,什麼都做不得。

    故事很連貫,情緒很飽滿,立意很高遠。

    但是不夠虐。

    怎麼把一部原本就資本充足的電影運作成商業片大賣特賣,穆亭澈當然一點都不了解。可怎麼在一個捉襟見肘的局面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穆景卻要比展致內行太多。

    他進組晚了不少,劇情已經拍了一部分,大改肯定是不行的。穆亭澈掏出筆沉吟了一陣,趴在桌子上對著劇本奮筆疾書,端詳一陣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推開門摸進了展致的屋子。

    一宿通宵,劇本就被重新敲定了下來。

    睡在一起的編劇和導演欣慰不已地拍著小師弟的兩邊肩膀,盛情地對他作出了改報戲文專業的熱情邀請,叫穆亭澈忽然就感覺到了濃濃的壓力。

    家賊難防----以為把兄弟院校攔住就足夠,現在看來黎老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看著那個小傢伙逃命似的匆匆離開,導演林安趴在老同學的肩上,欣慰地拍了拍展致的胳膊:「從哪兒挖出來這麼個小怪物,告訴葛老準備好搶人沒有?」

    「這裡沒有信號,回頭再說吧。」

    展致無奈失笑,搖搖頭嘆了口氣:「我見他的時候,只知道他表演台詞水準都相當出色,可沒想到他在編劇上也別出心裁。」

    「其實他這麼一改,就把你的立意拉下來了些,多少顯得有些流於俗套了。」

    放開了他的肩膀,林安若有所思地抱著胳膊,站直瞭望著面前的老友:「我有點兒好奇,你一向重視自己的劇本,這次怎麼說改就改?」

    「因為他說得對----歸根結底,電影拍出來就是為了給人看的。一味追求立意高遠,結果觀眾不買帳,就和我們拍這部電影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迎上對方的目光,展致笑著搖了搖頭,忽然覺得叫自己發愁了好幾年的癥結就這麼迎刃而解:「只不過----這麼多年下來,想辦法求我加戲添劇情的不少。拜託我提前把角色寫死的,他還真是第一個……」

    *

    雖然資金有限,片場的布置卻毫不簡陋。

    普通的農家院被抹去了所有現代化的痕跡,工作人員忙碌地跑進跑出,正在為即將開始的下一場拍攝做著準備。

    都知道編劇從學校里拉回來了個學生救場。穆亭澈才到了片場,就被不認生地拉去套上了一身雪白的長衫,手裡還塞了一把同色的絹扇。還沒等進入狀態,又被場務扯到了一棵少說也有兩人高的大榕樹下,面前還搭了一架搖搖欲墜的木頭梯子。

    試了試那架梯子的結實程度,穆影帝就在心底把「毫不簡陋」四個字給狠狠地劃了下去。

    「你放心,咱們的梯子未必結實,威亞肯定是沒問題的。你只管放心拍,肯定摔不著你。」

    對於這個被展大編劇用幾乎是打水漂的片酬忽悠來的小傢伙,工作人員無疑都報以了深切的關愛。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把威亞替他系好,抱著他放在了嘎吱作響梯子上。

    「多謝……」

    悲哀地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日漸習慣了被人照顧的待遇。穆亭澈道了聲謝,扶著顫顫巍巍的梯子爬到了樹上,找到了目標枝條坐穩,朝下面輕輕點了點頭。

    下頭嚴陣以待的工作人員迅速就位。飾演主角林小乙的楊帆回頭看了一眼導演,得到了可以開始的信號,就拎起裝滿水的沉重水桶,往門口的水缸走了過去。

    還沒走幾步,一顆石子忽然朝著他飛過來,撲通一聲砸進了水桶里,濺起了些許冰涼的水花。

    林小乙放下水桶,抹了把汗仰頭望過去,一眼看到了那個坐在光禿禿樹幹上的少年。

    劇組的錢不夠,在衣服上卻半點兒都不馬虎。那一身雪色長衫在慘澹的天色和嶙峋的枝幹間顯得極為亮眼,更為亮眼的,卻無疑是那個穿著這一身衣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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