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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2:17:18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他根本沒能來得及準備什麼才藝。還是在翻看著那些宣布了自己死亡的新聞,借著別人的描述來回顧自己的生平的時候,這首詩才忽然從記憶里冒了出來。
「總有一天,我變成一棵樹。
我的頭髮變成樹葉,兩腿變成樹根,兩臂和十指成為枝條,十個足趾成為根須。在泥土中伸延,吸收養料和水分。」
這是一首幾乎沒什麼名氣的詩,作者是台灣詩人紀弦,大概也只有高考備考時瘋狂刷閱讀理解的考生才有機會掃得到一眼。
可這也是他最喜歡的詩,喜歡到只是記在枕頭下的筆記本里,私心地不願和任何人分享。只有在夜深人靜難以安眠的時候,才會偷偷翻出來,坐在陽台的欄杆上,一個人念給月光聽。
「總有一天,我會變成一棵樹。我也許開一些特別香的,白白的小小的花,結幾個紅紅的果子,那是吃了可以延年益壽的。
但是,我是不繁殖的----不繁殖的,我是一種例外。」
根本用不著特意調動情緒。和始終表現給觀眾的陽光跟積極不同,只有穆景自己才會知道,那些比旁人多付出十倍百倍努力的凌晨,那些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卻依然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失敗的深夜。他心裡的絕望與不甘,是怎樣劃下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又沉默著結痂脫落,留下凹凸不平的傷痕。
那是會疼的。
屋裡迴響著的聲音還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卻被主人毫不珍惜地壓制下去,只留下最樸素的低沉和沙啞。
幾個負責評審的老師接連抬頭,眼中有愕然驚異,紛紛將目光投向面前這個考生。黎文德握著鋼筆的手忽然一顫,猛地坐直身子望向面前的少年,眼眶忽然微微發紅,胸口也激烈地起伏了起來。
這是一種極有難度的誦讀方法,明明整體聽上去連貫流暢,卻又像是兒童咿呀學語,不留餘地的咬准了每一個字,把它們硬生生地逼進人心底里去。這種發音方式還沒有任何人用過,是穆景為了他下一部戲的角色特意設計的,沒想到第一次用出來,居然就已經再世為人。
身後忽然傳來了極輕微的開門聲。穆亭澈卻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目視前方,雙手緊攥成拳垂在身側,不為所動地繼續念下去。
沒有人能打斷這次誦讀,這是屬於穆景的墓志銘。
「我也許徐徐長高,比現在高一些,和一般樹差不多。不是一棵侏儒般矮小的樹,也不是一棵參天古木。」
他的眼裡同樣有水光閃動,語氣卻依然沉靜堅定。仿佛永遠不會被任何情緒所左右,也不會輕易為任何事停留,只是固執地----固執而蹣跚地,往那個有著光明的前方走去。
「我將永遠不被移植到伊甸園裡去。
----因為,我是一棵上帝所不喜歡的樹。」
餘音落盡,一室寂靜。
身後隱隱傳來小姑娘的抽泣聲,面前的幾位老師眼眶也隱隱發紅。穆亭澈卻只是平靜地嘆息了一聲,閉上眼和自己混亂的前生做了最後一次告別。
往事已矣。把情緒從紛雜的回憶中抽離出來,穆亭澈轉回身望向門口,打算看看那個險些打斷自己的闖入者究竟是誰。卻在看清了來人的下一刻,就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那塊叫他擔心不已的小木頭居然正杵在門口,低了頭用力抿著唇,眼眶裡有隱隱水光不停打著轉。
封林晚長得好看,只是氣質稍顯清冷,性子又有些說一不二的刻板執拗,年紀輕輕就是一副冷淡禁慾的架勢。可現在這樣用力癟著嘴忍住眼淚,居然就平白顯出了十成的委屈來。
穆亭澈向來最怕這小木頭掉眼淚,更何況還是被自己給不小心弄哭的。見狀心裡一慌,正天人交戰著要不要去哄一哄,封林晚卻只是對著黎老鞠了一躬,就朝他快步走了過來。
「你能不能----等考完試,能不能跟我走一趟?我請你去吃頓飯,有點事想拜託你……」
作者有話要說: 穆影帝:咦,全世界都想請我吃飯⊙ω⊙
第4章 便宜
「同學,你不要緊張,我不是什麼壞人……」
揣著沙寶天給買的酸奶,吳楓塞的巧克力,林雅紅著臉遞過來的棒棒糖,手裡還捧著一杯黎老做主買的奶茶。穆亭澈不為所動跟在半路殺出來的封林晚身後,用力咬了咬吸管,富貴不能淫地哼了一聲。
太過分了----居然把他就這麼轟出來。就算沙寶天是為了從根源上防止俞承運難為自己,可黎老身為表演系扛把子,居然也沒有反對播音系這種明顯屬於挖牆腳的行為。
對於一個一心撲向表演系的純潔考生心靈上造成的傷害,根本就不是這些膚淺的零食可以彌補的。
一想起臨走時俞承運望向自己陰沉的目光,穆亭澈就越發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身為一個反派,在這種時候居然不盡職盡責暴起發難,就讓這塊小木頭把自己給順利地領了出來,難道現在的反派都一點不要面子了嗎?
「我知道這樣把你拉出來確實有些突然,但我還是想拜託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
鄭重地把夾著雞排衛龍煎雞蛋炸裡脊的豪華版漢堡包雙手遞過去,封林晚嚴肅地望著他,卻還是有一絲難以忽視的緊張從眉梢流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