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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50:38 作者: 小韞
在衣著光鮮、細皮嫩肉一看就家庭很好的弟弟妹妹的對比之下,她顯得很瑟縮,原本遭受再多的欺辱也能在天地間自由地徜徉俯仰無愧的她,學會了什麼叫羞恥。
於是,她輕易不開口說話,總是遠遠地躲著弟弟妹妹。
她的父母找回了她,一開始還挺高興,會每天都讓保姆把她洗乾淨,會給她買衣服買零食,可時間一久,他們發現她很內向,平時總是低著頭,也不關心弟弟妹妹,更不和他們一起玩,身上總有一股「小家子氣」。
於是,他們經常在她面前教育她要落落大方,別被山裡的那些窮酸影響,甚至於,會經常感慨,說她被養壞了。
他們不僅僅在家裡講,也在外面說。
小姑娘很難過,但她面上什麼都沒講,父母只當她性格木訥。
她的媽媽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找回她以後,並不讓她從初一念起,直接讓她讀初三。她考得不好,一回家就看到父親緊皺著眉頭抽菸,凝重的氣氛下,媽媽愁眉苦臉地說,『真是讓山里人養壞了,咱們家老二老三成績都名列前茅,就她,考的都是什麼成績,豬都比她考得好。』
他們給她找了家教。
花了很多錢。
她不敢有一絲懈怠,沒日沒夜地學,只為了讓自己不要變得沒有價值。
她的成績開始變好,可是在班級里,她依然是被排斥的那一個。所有人都不喜歡她,都說她土,他們甚至模仿她的口音、誇張地模仿她走路的姿態,說她一個鄉下人也學城裡人走貓步……
她很難過。
每一次被欺負,她都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回家後又跟沒事兒人一樣,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裡。
她總聽見母親唉聲嘆氣,對爸爸說,『這孩子從根兒上就養壞了,再怎麼養,也養不出老二老三的好性格。』
爸爸語氣很無奈,『沒辦法,實在是沒辦法。』
在初三那一年,她交了一個朋友。她以為她們關係很要好,卻在一次意外的偶然中,聽她和別人一起嘲笑自己,誇張地爆出她和自己做朋友事打探到的『料'。
小姑娘不敢和朋友對峙,悄沒聲息地疏遠了那位朋友,努力讀書。
她想考一個好的高中,想要有一個新的起點。
沒有人知道她的土和醜陋,所有人都是不認識的,一切都重新開始。
那時候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逃避。
如她所願,她考上了市重點中學。
她的爸媽看著成績單,終於有了一點笑模樣,說她總算是有了一個優點,不枉他們花了那麼多錢。
他們不知道的是,她記下了他們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筆錢,準備將來連本帶利地還給他們。
她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長大,長大了就可以賺很多很多錢,可以償還父母的恩惠,可以不再寄人籬下。
高中,如她所願,一切重新開始。
她仿佛回到了幼年時並不懂事的自己,又重新變得樂觀開朗了。她好像和班裡的同學關係都還不錯,但實際上,在人際關係上她變得戰戰兢兢。
別人沒有明確說過她是對方的朋友,她就絕不會以為自己是對方的朋友。
表面上,關係再好,她的心也像是被看不見的隔膜重重包裹。
她不敢主動接近任何人,更怕別人對自己好。因為她知道,所有的好都是有代價的,她還不起。
因為長相清純漂亮,她成了校園女神,很多人喜歡她,給她寫過情書,可在她自己的心裡,她永遠是那個被所有人排斥的、不討喜的髒兮兮的小孩。
她就這樣一天天長大。」
阮糖有些唏噓地停頓下來。
她本以為謝如琢沒聽,停頓維持了好幾秒,才聽見他冷淡地問,「然後?」
阮糖說:「我也很好奇,就問了那個講故事的系統。那個系統告訴我說,小姑娘表面上很陽光很健康很開朗,內心卻千瘡百孔。
她以為自己長大後就能擺脫一切的痛苦,她可以向陽而生,卻不知道她的過去會變成困守她一生的囚牢。
當她大學畢業後,她成了一個社恐,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不願意處於任何被評判、被挑選的境地。
對於那些過往,她以為自己會遺忘,她會過得很好,可是她錯了。
失敗對別人而言,是可以接受的,被否定也是可以接受的。可她不能,因為她從小到大一直在被否定,她再也承受不了。
她融入不了社會,也無法承受任何惡意。
甚至,每一次看到和校園暴力相關的新聞,每一次看到和父愛母愛相關的信息,她都心如刀絞,會自己一個人躲在出租屋不可自抑地痛哭出聲。
她不願意回想過去,卻總是想起。
她變得很怯懦,失去了追尋友情、愛情的勇氣,任何人的靠近,都令她驚恐不已。她曾經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總說她活成了哲學家,可只有她知道,很多事很多道理她都懂,她只是走不出來。
太痛了。
每一道評判的目光、每一句否定的話,都像是刮骨鋼刀一樣在刮她的心。
後來,她喜歡了一個很好的人。
我以為她會走出來的。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再問那個系統後續怎麼樣,那個系統很遺憾地告訴我說,小姑娘根本不敢說出口,不敢表達愛意,她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會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