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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32:18 作者: 蛇蠍點點
他將煙輕輕地擺在桌上,便去屋後的簡陋廚房做飯,並且在另個鍋里燒上開水,放了兩個紅苕進去煮。
夜晚的魚塘仍舊是燈火通明,兩個來此創業,剛剛湊錢買下一個小養魚場的大學畢業生,正站在自家的魚塘旁邊,指指點點,低聲討論。突然被開門聲驚了一下,抬頭看見是大河開門出來,於是就友好地跟他揮了揮手。
大河一手拎著一條鮮活蹦躂的大魚,一手捧著一個小紙包,點點頭對他們示意。而他們正好心中有惑,便走近來問大河一些他們遇到的養魚難題。
大河並不多話,言語簡單地與他們一一解答之後,便低著頭一瘸一拐地離開。他一直走出被大網包圍的魚塘區,走到水庫邊,按著膝蓋,有些艱難地蹲了下去。
他將那個裝了幾支煙的小紙包,鬆鬆地捆在那條大魚身上,然後將它放進了水裡。
大魚頗為不適地擺了擺尾巴,噗通一聲沒進水裡,吐了幾個泡泡,便不見了身影。
只有水面的波紋還在緩慢而沉寂地蕩漾向遠處。
夜晚是那樣恬靜,而大河蹲在水邊,看著遠處天幕里明明滅滅的星,便像感覺到遙遠的溫暖似的,閉上眼,牽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你信,我就在。
而他是如此虔誠地相信。
那是他的山神。
作者有話要說:就完結在這裡算了。。。【被揍
坑久了連偶都覺得很疲憊。。。。
而且這個文到最近的幾章總讓偶寫的時候覺得很沉重。。
這真的是HE文。。。
噗別扔番茄了偶會把後面幾章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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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天色極差,日裡夜裡都悶熱難耐,像是酷暑與暴雨來臨前的徵兆。連被靜心飼養的魚兒們都跳動不安,不肯安心在塘里待著。噗啦啦地一隻又一隻躍出水面,癱在塘邊撲騰掙扎。
中午時,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天色一片陰沉。隱隱約約,外頭傳來吵鬧的聲音。
大河披上衣服出門,拎起門邊的一把舊傘。
幾個漁場老闆舉著傘圍在一起,正在議論紛紛。其中包括那兩個新來的大學生。
大河走過去,那兩個大學生見他來了,十分興奮,「哎,陳老闆,快來幫忙看看。」
「剛剛從水庫岸邊蹦出來的,你看這種魚,我們這裡都沒有。張老闆說是上游游下來的寒魚,是新魚種。陳老闆,你說好養活不?」
大河接過那條活蹦亂跳的魚看了看,是他幼時在山前那條河裡常見的,後來水質差了,漸漸地這種魚也少了。
一群人冒著細雨討論了一番新的魚種,後來見雨勢漸大,便分頭回屋。
大河腿腳不便,走得慢些,落了最後。突然耳邊一震,仿佛聽到隱約傳來的雷鳴之聲。他抬頭向後望去,昏沉的天幕向著遠處的黑暗無止境地蔓延,在他看不到的遙遠之處,仿佛正在迴響著雷霆萬鈞般的震盪。
他站在原地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並沒有再察覺到什麼,於是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回了屋內。
夜裡仍舊燥熱。斷過的腿腳疼得無法抑制,輾轉難眠。
大河摸索著開了燈,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涼開水,喝了一小口。實在疼得沒辦法,便坐在床頭,將枕頭下面一張皺巴巴的照片摸了出來。
那張照片被摩挲得邊角都翻了卷。璀璨陽光,翠綠山林,年輕的他蹲在一尊矮小的山神廟旁,略微羞澀地扶住了廟檐。
他眯縫著眼看向山神廟頂的位置,那裡有一塊白茫茫的反光,隱約像是個倚坐在廟頂的影子。
他將唇貼在那塊反光的上面,輕輕地吻了一吻,好像得到些許治癒似的,將照片貼在胸口,倒身重新睡去。
睡到半夜,又被一道響雷驚醒。他在黑暗之中起身,慘白的閃電撕裂窗外的天空,明明門窗緊鎖,他胸口的照片卻被突起的一陣微風吹落了地。
他慢慢下床,艱難地蹲下去去撿那張照片。烈風夾雜著驟雨,拍打著他輕薄的房門,像是有人激烈地拍擊呼喊著他。
他抓著那張照片直起身,仿佛被什麼東西蠱惑了一般,回頭靜靜地看著被風吹得戰慄不止的房門。靜默了一會兒,他穿著單薄的睡衣,走過去打開了門。
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猛然撲進屋內,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臉上身上。門口的地上霎時濕了一地。
他將那張照片貼在心口,迎著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雨勢太大,街道地勢坑坑窪窪,排水系統不好,不過下了一日雨,地上便積了齊腳踝的污水。他沿著漁場燈光昏暗的街,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著水庫方向走去。
終於走到他每日放下大魚的地方。這幾年來,他每天都在這裡,用細線將各種份量極小的祭品綁在魚身上,然後放生入水裡。
他在傾盆暴雨中彎下腰,緩緩地屈膝跪了下來,跪在雨水裡。
閉上雙目,他沖遠處被淹沒的大山方向,虔誠地匍匐。
黑色的水流他身旁的水庫中激盪,洶湧地衝擊向遠處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江。而他彎曲的背影凝滯在雨里,就像一尊暴雨沖刷下巋然不動的磐石,滄桑而堅毅。
那是一個他的祖祖輩輩維持了數百年的姿勢。這世上最後一個,敬畏神靈與自然的,大山的子民。
突然在刷刷雨聲中夾雜了一聲輕響。大河驚覺地抬起頭來,卻見一隻黑色的魚影,自水面輕快地躍出,啪嗒摔在了他面前的泥坑裡。
那是一條從上游而來,少見的寒魚,他中午見過。然而這次不同的是,這條魚的身上,被細線捆綁了一隻枯黃色的螳螂。
暴雨狠狠地砸落在他的頭上臉上,而他幾乎是剎那,模糊了雙眼!
那是一隻枯黃稻杆編的螳螂,唯一一隻稻杆編的螳螂老漢。是二十年前,他離開大山去縣城裡做學徒時,補給山神的。那個冬天,整座大山被冰雪掩蓋,竹木枯萎,他只能用稻杆。
他向前跪爬了幾步,滿是泥濘的雙手顫抖地捧起那條魚。身姿矯健的魚彈跳了幾下,便從他手中躍出,只餘下相連的一條細線,和那隻纖細瘦弱的螳螂。
他合掌將那隻螳螂深深地揉進胸口,驀地仰起頭顱,在這仿佛能夠洗滌靈魂的雨水沖刷下,對著天空嘶啞地尖吼,淚水在雨水中肆虐,他哭得幾乎無法自抑。
這遲來了七年的回禮。
然而這溫暖的瞬間短暫得可怕。伴隨著他的哭吼,遠處又傳來一陣激烈而怪異的轟鳴震盪。他膝旁的寒魚彈跳幾下,朝著與聲響相反的方向掙扎了半米,像是要躲避某種突如其來的災難。
一陣劇烈的震盪自膝下而來,他突然再無無法安穩跪坐,骨骼發出碰撞的嘎吱聲響,他睜開眼睛,看見近處一排燈柱仿佛塑料破布一般搖搖晃晃,而燈下的街道如蛇般蜿蜒,柏油馬路發出刺耳的尖銳撕裂聲,積水的道路正中,在搖晃中漸漸撕扯出一道幽黑的深壑,水流洶湧著嘩嘩泄下……
他握緊了螳螂和那張照片,在激烈的搖晃中掙扎著想要爬起身,剛往前爬出一步,就見昏暗天幕下,仿佛電視裡水墨交織的畫卷,一道滔天的黑色巨浪,重重地擊上了遠處,他住了數年的魚塘小屋!低矮的小屋瞬間被擊得支離破碎,木板磚屑眨眼被吞沒入黑色的水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