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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30:08 作者: 田螺姑姑
    她從來沒有見過。

    她一進去,就見到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懷裡揣了一個什麼東西。

    尤君笙已經能夠站個一兩分鐘了,看見她來了,站起來介紹:「囡囡,這是我托人請的專家,溫硯,他們過來看看我的情況。」

    「您好。」尤溪連忙和溫硯握手,又看向尤君笙,「爸,怎麼了,哪裡有情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嗎?」

    「尤小姐放心,老先生身體機能還行,我是心理方面的醫師,病人長期受縛軀體太久,剛醒來會產生感官遲緩和差異,常常容易出現錯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我們就過來看看。」溫硯略微頷首,給她解釋道,臉上的笑容十分得體。

    「哦……那專家的建議是?」

    「還需要留底進一步探究。」他說,「我們就不打擾老先生和您女兒兩個人的時間了,告辭。」

    尤溪腦海里想著溫硯方才的話,總覺得怪怪的,機械的研究語言太多,感覺缺了點人情味,臉上的笑倒是溫暖,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咸不淡冰冰涼涼的。

    「爸,您趕快回去躺著,你的骨頭現在很脆,不適合長期久站。」送走溫硯,尤溪連忙照顧尤君笙上床躺著。

    「哎,我這身體啊,是一天不如一天咯。」尤君笙躺在床上感嘆。

    尤溪握著被子的手悄悄地緊了一下,面上卻笑著說:「爸,怎麼會呢,你醒都醒了,以後身體只有越來越硬朗的份,該您享清福的時候到了啊。」

    按年齡來算,尤君笙老來得子,接近四十了才有尤溪這一個寶貝女兒,現在尤溪都二十一了,尤君笙也就六十上下了……確實老了。

    「哎,享清福什麼的,都沒必要。」尤君笙刮刮她小巧的鼻子,「要是能看見你和你媽和好,我走也能走得安心嘍。」

    果然……

    尤溪給他擦手臂的手一頓,而後又恢復正常,像嘮家常一樣說:「她都給您說啦?」

    「說了一些。」他點點頭,「母女倆之前哪有什麼仇啊恨的,血濃於水的親情,才是最可貴的。」

    尤溪把他擦乾淨的手臂塞回被窩裡,給他掖住被角。

    「爸,這事兒您就不要操心了,我和她,這輩子可能就那樣了,無法改變。」尤溪坐到床邊,沖他調皮地笑了一下,「再說了,我和她永遠不和好,你就永遠都不走了,對不對!」

    過了片刻,尤君笙嘆了一口氣。

    「傻孩子,你總會學到放下二字的涵義的。」

    作者有話要說:

    隔壁待開《念尋》的溫硯老師前來客串!叮叮~

    第108章 故人已辭

    那天之後,尤君笙也沒有再提讓她與陳敏之和好的事情,尤溪猜想,大概也是陳敏之勸說他的吧。

    女兒大了,關係也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想要去修補,反而力不從心了。

    任澤也答應了任道源回去跟著他熟悉公司業務。

    之前說好的,等尤溪安全了,他就回去。

    尤溪理解,也沒多加阻攔,他只是不陪著自己跑行程而已,又不是晚上不回家了,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

    任澤離位之後,他們也懶得再找,阿蘭就擔當起了化妝和助理的工作,拿著幾乎翻了一倍的薪水,每天幹勁滿滿地為尤溪跑前跑後,比任澤那個犟脾氣好用太多了。

    但是他倆白紙黑字紅手印的合約期還沒有到,任澤還是假模假樣地「賠」了她百來萬,硬要給她,口口聲聲說著什麼違約金。

    ----其實就是找個藉口,想方設法給她錢。

    圍觀全過程的董藝:「別人家的男朋友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新聲》也在年底收官了,毫無意外地,尤溪奪得了總冠軍,實至名歸。

    她和任澤一起參加的《野外求生》,也開始播出第一個求生地點的內容。

    十二月底,道寧日化年終會上,任道源宣布任澤出任妝化分部的行政總經理。

    所以從他們參加那場企業家酒會開始,關於任澤和尤溪的新聞與微博熱搜就一直沒有斷過,這對情侶受到了全社會吃瓜群眾的高度關注。

    偏偏當事人還沒怎麼當回事,該約會的照樣約會,該散步逛街的也依然照常。

    所以,#偶遇尤溪任澤#的話題一天比一天還要熱鬧。

    ……

    尤君笙還是去世了。

    在2018年的最後一天,辭舊迎新的最後時刻,醫生滅了搶救室亮起的燈,對他們搖了頭。

    尤溪沒有去見尤君笙插滿管子的遺體,只是坐在搶救室外面冰涼徹骨的椅子上,把對面慘白的牆壁盯著,盯到眼眶發疼。

    他躺了十年,肌肉都已經萎縮得不像話了,更別說器官和內臟。他醒來之後,身體機能早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活動,就像是一盞油耗枯竭的燈,勉強燃著,也只是在燃燒最後一掐的燈芯而已。

    燈滅是遲早的事情。

    尤溪也知道,也花了他在世的這些時間去給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

    只是沒有想到,重逢之後的再別離,來得這樣快,也這樣決絕,連一個人在世的念想都沒有了。

    明明,明明再過兩個多小時,他就能夠聽到充滿著希望的新年鐘聲響起。

    他在冬天醒來,卻連即將到來的春意都沒有染上幾分,便匆匆赴了這場大雪。

    任澤坐在她身旁,下頜緊緊地咬在一起,一言不發地盯著尤溪,看著她一動不動地流了滿臉的淚水,卻聽不見她的嗚咽,心也跟著揪痛。

    陳敏之強打著精神跟著護士去辦好手續,又拿回來,紅腫著眼眶讓唯一的親屬尤溪確認簽字。

    尤溪這才稍微有了反應,提起筆簽字。

    手抖索得厲害,「尤溪」兩個字寫得歪七扭八。

    「你爸說,不要舉行葬禮。」陳敏之吸了吸鼻子,聲音仍然帶著很濃厚的鼻音,「過幾天火化了之後,把骨灰帶去西藏吧,他信佛。」

    半晌,尤溪才僵著脖子轉過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陳敏之,一眼,仿佛望穿了十年分崩離析的光陰。

    「好。」

    然後母女倆各自轉身,形同陌路。

    插在尤君笙遺體上的各種管子撤了下來,護士推著蓋著白布的遺體出來。尤溪不敢抬眼,只低著頭,跪到地上,用盡心力地磕了三個頭。

    隨後,遺體被運往殯儀館,陳敏之跟著上車料理後事。

    她沒有跟著一起。

    出了醫院,尤溪和任澤並肩走著,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朝哪兒去。

    她寬大的圍巾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她半張臉,就算不戴著口罩,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沒有一個能夠認出她。

    街上的人比以前還要多,看樣子都是出來過節的。

    「走走吧。」尤溪吸了一口氣,將肺里那股一直壓迫著她的消毒水的味道換走,伸出凍僵了的手指,輕輕拉住任澤的手。

    任澤回握住她,包著她小巧的手掌,揣進自己寬大溫暖的羽絨服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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