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2023-09-30 01:26:18 作者: 不才如仆
    鍾斯灼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專注。他也只有在這樣的夜晚,在她睡著的情況下,才有機會這麼看著她。

    不知為何,握著他的手,傅小瓷原本焦躁的心情反而放鬆了些許。過了一會兒,她就漸漸進入了夢鄉。

    ……

    滴答。

    滴答。

    有什麼東西打落在傅小瓷的臉上。她抖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發現不知又到了誰的夢中。

    這是一條蜿蜒的環山公路,道路寬闊,但地勢略顯險峻。一側靠著山體,另一側,翻過護欄,便是萬丈深淵。

    天氣陰沉,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或許是雨水都帶著悲愴的氣息,竟然實質化,落在了傅小瓷的身上。她擦掉臉上的雨水,一陣風吹過,她單薄的脊背微微哆嗦。

    下一秒,傅小瓷的身上便多了一件大衣。她揪住衣領,好奇地慢慢向前走。

    這裡……

    咦……

    繞過拐彎處,防護欄已經被撞得變形,但更讓人揪心的是,只見兩輛車翻倒在地上,車頂癟了下來,拖出長長的痕跡。地面上滿是玻璃和外殼的碎渣,這麼嚴重的車禍現場,恐怕裡面的人生死未卜。

    有人背對著他佇立在距離車不過一兩米的地方。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身材頎長而挺拔,白色的T恤沾滿了斑斑血跡,兩隻手上全是血,表皮血肉模糊,無力地垂了下來。

    雨水順著胳膊滑落,帶走了他手上的血跡,滴在地上,最後滲入黑色的瀝青。

    他似乎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像一座毫無生氣的石雕,無聲地沉默。

    ……是鍾斯灼。

    傅小瓷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

    她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想要碰到他的肩膀。突然,眼前的場景消失模糊,一陣天旋地轉,就再也沒有了消息,只剩無邊的黑暗。

    凌晨六點鐘。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睡著了。他的眼睛緊閉著,似乎睡得不太安穩,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但他的手依然緊握著傅小瓷的手,絲毫沒有鬆開。

    他的身體微微一顫,被手機的振動吵醒。向來淺眠的鐘斯灼立即睜開雙眼,拿出手機,是助手的來電。

    鍾斯灼掛斷電話。他看了傅小瓷一眼,後者微微蹙起眉頭,不知嘀咕著什麼。他輕撫她的後背,就像在哄小孩子,同時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輕輕鬆開自己的手,方才還有些不安穩的傅小瓷漸漸又進入了睡眠。

    完成這一切後,他替她把被子掖了掖,轉身離開。

    手術室的大家應該已經開始準備了。

    ……

    待到傅小瓷醒來,已經是早晨。外面傳來鞋和地板摩擦的聲音、說話聲、還有軲轆划過的響動。她揉了揉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鍾斯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傅小瓷坐起身,把凌亂的長髮收攏,準備下床洗漱。

    「咚咚咚。」

    「請進。」她清了清嗓子。

    昨天的骨科大夫帶著查房的護士一起進來,觀察一番她的腿部的傷勢後,說:「恢復得還不錯,過幾天就能自由活動了,但是不要劇烈運動。」

    「好的,謝謝您。」

    兩人正在說話的空檔,突然有人推門而入,興沖沖地說:「好呀,被我抓了個正著!你說你,找個對象也不給我說……年齡這麼大?!」

    傅小鈺的聲線突然拔高,不敢置信地瞪著已經年過不惑的大夫。後者的臉抽了抽,說:「小伙子,玩笑開不得,我老婆也在這裡上班呢。」

    傅小瓷頓時黑了臉,連忙按著他的頭讓他低頭認錯。

    查房的大夫和護士一走,傅小瓷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你說話能不能長點腦子,別到處丟人了啊!」

    傅小鈺吃痛嗷嗷慘叫:「你輕點兒,輕點兒。昨天的老師說你找了個醫生,我這不是激動嘛。」

    「你激動個什麼,又不安好心。」傅小瓷沒好氣地接過早點,「沒有的事情。」

    傅小鈺嘿嘿笑了一聲:「你別掩飾了,裝什麼裝啊,我還不知道你。」

    「……我的手有點痒痒。」

    「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自從傅小鈺到了學校,兩人這還是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說話。提起這件事,傅小瓷就一肚子氣。

    「你說你膽子有多大,不但瞞著媽沒去公司實習,還跑到這裡換了個名字,你要幹什麼?要是被別人知道,我還怎麼在這個學校待?」

    「學校有朋友,你知道的。實習老師幾十個呢,哪能顧得上我這種跑腿的。」

    傅小瓷不知道他是怎麼混進來的,但是傅小鈺做過的事情多了,不上道的朋友也有一堆,有的是辦法。

    他打小就是膽大的,要不然,當年傅小瓷也不至於給他收拾爛攤子。

    從高中就鬧著要當警察,還是刑警,傅父猶豫不決,傅母哭得不行,這萬一出個什麼事那可該如何是好。高考完,六百多分的好成績,全家人卻愁雲慘澹,因為志願僵持了好多天,天天吵架。傅小鈺拿著身份證離家出走,打算先去報名體檢,傅母一聽高血壓上了頭,直接被送到急診室。

    最後,傅小鈺被關在房間裡直到錄取結果結束。他被報了一個重點大學,學會計學去了。

    傅小瓷是後來才知道的,因為父母知道她立場不堅定,說不定反而會跟著傅小鈺一起勸他們。

    木已成舟,想改變也沒有機會了。

    傅小瓷望著他:「我以為你已經不再想當初的事情。」

    「哪有,天天在想,每天都在等待著什麼轉機。」說起這事,傅小鈺的表情認真了幾分,「不讓我當警察,我也不去實習。」

    「那你為什麼想著來當體育老師。」

    「你不知道吧,教高一年級的老王是退休的刑警。」

    「咦?」

    王老師是個上了年齡的男人,脾氣暴躁,生活單調,平常見了面,也會跟傅小瓷打聲招呼,誰能想到竟然有這樣的過去。

    「我一方面想跟著他了解了解,一方面,也想看看你在這裡是怎麼工作的。」傅小鈺挑眉笑了笑,「把小崽子管得都不錯啊,小傅老師。」

    「沒大沒小。」傅小瓷瞪他一眼。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心裡堵著一口氣,將來父母知道他竟然當了個實習的體育老師,恐怕得氣壞了。

    沒錯,他就是故意的。

    「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一直實習下去?」

    「後面再說,我心裡有數。」

    傅小瓷望著他,忽然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放軟了聲音:「不論如何,爸媽都是為了你。我不阻攔你的決定,但你千萬別傷了他們的心。」

    聽到她的話,傅小鈺低下頭,低聲道:「我知道。」

    難得這麼聽話,傅小瓷忍不住多摸了摸他的腦袋,觸感柔軟:「哎呀,真想養條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