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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24:03 作者: 江月年年
「這一天終於來了麼……」湯川得知消息,悵然若失,頗有兔死狐悲的感覺,他啞聲道,「這是我們的宿命。」
湯川也無能為力,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白澤從湯川那裡得知天道的規則,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覺得自己不算活著,怪不得她擁有無盡壽命,卻又是隨時赴死的樣子。
白澤懶得再聽湯川的勸說,掛斷電話,直接讓郭奇訂票,暫停一切工作。
他要回去,即使真的要離別,也該有恰當的告別程序,她那算什麼?
他還有話沒有說出口。
如果天道真的存在,為何要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到又失去?
白澤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有沒有意義,但他最後想到的只有一個地方,他不想放棄。
暴雨中,白澤獨自驅車前往郊外,像是那個喪失雙腿的雨夜,他也是這樣孤身一人。那天后,他再也沒有開過車,身體對這個位置已經有了陰影。如今他卻像是麻木了,毫無知覺。
這場雨來得酣暢淋漓,黑暗中白澤渾身濕透,敲響了龍隱寺的大門。
十年前的龍隱寺周圍顯得相當荒蕪,城市的建設進度還沒抵達這裡,交通並不通暢。僧人開門時,看到門外的白澤嚇了一跳,面前的清俊男子渾身濕漉漉的,潮濕的髮絲緊貼著臉側,顯得相當狼狽。他的眼睛卻透亮,像是絕望前最後的光,「請問道玄大師在嗎?」
僧人為白澤拿了干毛巾,同時帶著他進入了龍隱寺。寺里跟十年後相比並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在雨中顯得冷清多了,只有最裡面的屋內亮著暖黃的光。僧人帶著白澤進屋前,說道玄大師已經恭候多時。
道玄僧人的相貌沒有絲毫改變,他並未年輕一分,也並未衰老一分,甚至連身上的衣著還是如此,竟讓白澤有了回到上輩子的感覺。道玄見白澤進屋,抬眼望了他一眼,將經書放到一邊,行禮道,「施主,好久不見。」
白澤回禮後,剛想要開口詢問,便聽道玄語重心長道,「施主,無常故苦,常樂我淨,一切有為法,皆為因緣,請回吧。」
道玄說完,竟然又重新拿起經書,做出送客的樣子,仿佛他等待多時,就為了對白澤說這一句話。
「大師究竟是渡我,還是誤我?」白澤強壓住情緒,努力平靜道,「您曾問我為何來寺中卻不上香,因為我想尋求一個答案,可惜我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這個答案的存在。」
「我本以為大師贈我的紅繩就是答案。」白澤注視著道玄,一字一句道。
「凡夫不知一己與世界之真相本為無常、苦、無我、不淨……去除四顛倒,才有涅槃四德,真正的常樂我淨。」道玄無奈道,「施主已重獲新生,何必執著於此?」
道玄極為感慨,白澤本該是最了解這個道理的,他跟他們都不一樣。
「大師當初是可憐我嗎?」白澤反而淡淡地苦笑了,恍然道,「過去我只是身死,現在卻是心死了。」
道玄沉默不語,白澤見他不為所動,終於忍不住徹底失望,喃喃道,「天道不仁……」
轟隆——
屋外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道玄沉聲道,「這話只有施主說不得。」
倘若最後的信徒都消失,這世間就真的什麼也不剩了。
「一切有為法,皆為因緣,我既特意到此,大師不也該順從因緣?」白澤目露懇求。
道玄踟躕良久,終於嘆息一聲,「罷了,施主去緣起之地吧,倘若趕得上……」那就真是因緣了。
白澤離開龍隱寺,一時有些茫然。如果緣起的地方不是龍隱寺,那又是哪裡?他驅車前往十年後居住的地方,這裡還未建起高樓,只是圈出了一片空地,似乎要開始施工。車禍的道路,他在前來時就曾途經,剩下的地方只有這裡了。
暴雨中,雷聲陣陣,這片荒蕪的空地沒有任何燈光,世界像是黑色的。白澤翻牆而過,尋找著楚莫的身影,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他孤身站在雨里,一時茫然無措,世間仿佛又只有他一個人。
白澤突然醒悟,他就算找到也看不見了,他只是凡人,並不是趙束或龔平申。
「我做錯什麼了麼,你要這樣懲罰我?」白澤擦去臉上的液體,終於忍不住苦澀道,「我上輩子造了很多孽,所以報應在這輩子?」
「既然總要失去,為什麼讓我曾經擁有……」他的聲音在陰雨中極為無力,「回答我啊,天道。」
雨勢漸弱,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甚至連雷聲都遠去了。
白澤突然絕望了,他一時怔愣在原地,像是最後一根繃緊的弦都斷了,渾身使不上任何力氣。他感到自己仿佛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嘗試著擁抱這個世界,回應卻永遠是沉默和寒冷,直到點點銀光融入他的身體裡。
綿綿細雨中,磅礴的靈氣徹底爆發,像是海浪般傾瀉而下,讓人神清氣爽。躲藏在城市中的小妖們似有所悟,感受著這份恩澤,如同久旱的人終逢甘露,他們懷著感恩的心情接受著饋贈。
白澤追隨著星星點點的銀光回頭,這才發現背後原本漆黑一片的空地,此時卻宛如星河。無數靈氣宛如雪花飄散,從正中心最亮的銀白色處湧出,在風雨中飄向遠方。他並未發現銀光融入自己體內,只是下意識地往正中心跑去。
他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像是終於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