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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22:35 作者: 文檀
溫時書話音稍頓,低眸道:「我軍陷入兩難,百姓備受折磨,我有責任。當初齊吳兩國交戰,由我計策導致,才有今日時疫。」
黃復一驚,忙勸:「丞相勿要這樣說,若無丞相計策,恐怕我等難破那時死局,大魏怎能擴充疆土,魏民怎有今日……」
眾人聞言附和,「戰爭下會有萬般無奈,大魏仁義之師,所取之地,百姓安居樂業,丞相所為,才是救了這天下。」
溫時書笑著搖頭,「我非自縛之人,諸位不用相勸。江東六郡要取,百姓要護,魏軍不能退,也不能因此傷亡大半,一時難有破局計策,還請諸位再給我些時日。」
一席話說完,帳中爭執漸停,眾臣皆陷入深思。
溫時書撂下手中軍報,望向旁側時,溫潤的眉眼間,竟流露出一絲迷惘。
可惜本該坐於次位的牧衡,連日行軍使其肩傷咳疾復發,並不能來中軍議事。
他轉瞬即逝的情緒,在與女郎對視後,化為柔和的笑。
沈婉一怔,輕聲問:「丞相是江左人氏?」
「是,怎突然這樣問。」
「丞相在竹林時,曾教導過先王,想必大魏以戰止戰,應該也出自丞相之口,所以聞丞相言愧,有些不解。」
沈婉想了想,望他道:「是丞相不忍見江左百姓受癘疾折磨……」
天下得仁君,得仁義之師,方享太平,溫時書怎會不懂。所以當他言愧時,沈婉就頗為不解,直到慧極之人的迷惘,才讓她理解。
名冠天下的才子,曾是江左士族,因變故難回故鄉,許些年來,怎會不思。而今癘疾摧殘百姓,毀其故里,必傷其心。
倘若坐在此位的人是牧衡,摯友之間,早會懂他,那份迷惘或許不必隱藏。
「你這樣玲瓏的心,雪臣如何能在你面前私藏?」溫時書被看破心思,倒也不惱,「但我心裡,並無兩全法,魏軍或攻或退,都不能阻止癘疾,最好的計策是速攻齊國,再醫治時疫。」
沈婉聞言臉頰微熱,順著他的話,卻想到了劉期。
「那時在澤山屯田,恰逢癘疾,還染於多地,先王也曾憂過百姓……」
「若先王還在……」說到此處,沈婉僵了半晌,忽地俯身拱手,「丞相,婉有計策能兩全。」
中軍靜謐,兩人的話大多臣子都能聽見,聞她獻策,眾人皆附耳傾聽,也有人慾阻,怕其不懂軍政,耽誤戰機。
未等旁人出聲,溫時書已猜出她言,將發顫的手移開,「不必猶豫,暢言即可,若有不妥之處,中軍再議。」
「澤山癘疾時,我曾見過百姓模樣,只要染疫,無論病重,皆不能再事農桑。齊國雖有兵能敵我軍,但癘疾之下,恐怕城池難守,我軍尚且康健,能輕易取敵。不過就算如此,攻取整個齊國再醫治百姓,恐怕屆時百姓病亡已數不勝數,魏軍也難逃。我之計策,先分兵攻邊陲城池,即刻著人醫治百姓,城中能控癘疾流行後,再攻旁處城池即可。」
「此計,不棄百姓,能制癘疾,可得齊國,就是要比速攻多些時日。」
沈婉說完後,俯身再拜,「婉以為……若先王還在,必會先顧百姓,與其同苦。」
話音剛落,就有人否。
「女郎實在不懂軍政,攻下城池,肯定會有醫者醫治,也會留下部分守軍,何必延誤三軍?」
沈婉搖頭,「齊國百姓為何起義?癘疾流行後,齊王如何應對?」
那人一怔,遂道:「齊王昏庸無道,使得百姓反抗,如此昏君必不會管百姓興亡,這與女郎之言何干?」
「還請稍安勿躁,所以齊王面對魏軍壓境,他也不會顧及將士生死,只會下令抗敵。」沈婉望向眾將領問道:「敢問諸位將軍,汝等之主,若為齊王該如何?」
眾將面面相窺,心中都有答覆,卻無人敢言。
沈婉低頭,再開口時語氣哽咽:「先王仁德,所經之處百姓從無怨言,爾等也從未不忠,因為他愛民如子,不顧危機數次與民同苦。可惜先王已崩,我軍即忘以民為本,既然要護百姓,魏軍要做的,從不是速攻,而是以民為先。」
「儘管癘疾難醫,我等應承先王遺願,與民同苦。」
「可如此行事,魏軍染疫者,也會眾多,實在得不償失……」
沈婉張口欲語,簾門卻被掀開,眾人回望,只見一人手持六星徐徐走來。
他撣去肩頭雪沫,輕咳數聲後,才開了口。
「諸位擔憂癘疾使三軍陷入困境,但在西關時,先王就以民為先,救下一城百姓,也因此才能得取冀州。而今我軍怎能不顧江左六郡百姓,願諸位不忘先王遺願,牢記魏之國策,就算萬難,先王曾以身護民,我等又怎能退卻。」
牧衡負手,咽下那股酸熱的氣,「諸位不要忘了,我們為何奪這天下……」
眾人聞言一怔,不知誰思念先王泣哭,皆伏地不起。
「臣等……願以女郎計策行事,不負先王遺願。」
中軍議事散後,已至夜裡,將士們皆在準備攻城事宜,吵嚷間,唯一人立於帳外,夜觀星象。
沈婉走至旁側,輕問:「亭侯在看些什麼?可是擔憂癘疾在軍中流行?」
牧衡收斂神思,低頭道:「並未擔憂。今日你之計策,六星曾給我指引。」
「是什麼?」沈婉望著漫天星河,忽問:「紫微星……還代表先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