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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22:35 作者: 文檀
沈婉搖頭笑笑,拉起他手,同撫七星前,踮腳欲替他理好衣領。
他們曾同床而眠,甚至歷經生死,這種細心親昵的瑣事卻極少做。
牧衡在她靠近後,視線忙落於別處,怕看她一眼,築起的心防就會被溫柔擊碎。
沈婉仿佛不知他的躲避,接著與他同撫七星,可惜天道仍不給指引。
兩人默然往屋外走去,在離開院子前,她忽問:「那樣會讓你不自在嗎?」
牧衡步伐稍頓,半晌才道:「不會。」
「那就好。」
沈婉垂眸,沒有看他,「我其實,很久前就想這樣做了。」
她說完,拿起耒耜③往外走去。
醫者所言,既是讓他露情,才不會自苦。沈婉明白,也深知有些事實在無可奈何,並非魯莽露情能解,她想了許久,這樣的話,是她在斟酌分寸後,唯一能痛快道出的。
微風將她墨發吹起,沈婉很想看他是何種反應,可她卻沒敢回頭,只是摸了摸發間簪子。
*
待到夜裡,村落重歸寂靜後,沈婉將洗好的衣衫掛上,坐在檐下任由晚風將頭髮吹乾。
牧衡自後走來,身上還帶有沐浴後的水汽。
「在想些什麼?」
沈婉一怔,柔聲道:「時節稍晚了些,田間只能種菽,若是春日,還能種些稻米栗米,有些可惜了,但好在軍民共屯田,不出意外,今年的糧食定夠軍需。不過院中倒是可以種些晚菘③,今日實在有些累,只能在這看著。」
牧衡聽著,在她身側坐下,望著院中荒廢長滿雜草處。
「明日我同你一起。」
沈婉將胳膊放在膝上,枕著聽他言。
「亭侯不累嗎?明日還得去田間,與今日沒有不同。」
牧衡平聲道:「無礙。累的何止是我,百姓將士都要比我勞苦。」
「亭侯今日做的,要比我初次事農桑時好得多。我那時僅除草,不到一刻鐘就累得直不起腰了,後來習慣了才好。」
「我是男子,當要比你好些。你為民,初次下田應是幼時,怎能相比。」
沈婉一怔,有些失笑,心中卻倏地酸澀。
曾不知麥粥為何物的諸侯,而今也親事農桑,與民同勞同苦,將民生之事記在心中。
「不必擔憂我,這些事我還是能做的。」
「嗯……」
沈婉知他心,不再言此事,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星河。
「亭侯在觀星?我都有些記不得星耀方位了。」
觀星沈婉學得不精,牧衡講得也少,因此她能立即尋到的星耀就有幾顆。
「但是紫微帝星,仍明亮呀……」
一句話就道破了他心。
牧衡闔目,「為何要這樣言?觀星之意,你應記著……」
「是,我還記著。觀星能見其狀態,僅為近時,所以亭侯在安慰自身。」
她的話,牧衡捫心自問,並不敢聽。
良久他才嘆道:「抱歉,是我不坦蕩。」
沈婉並沒有順著這話再問,而是提起了旁事。
「今日你事農桑,都見到些什麼?」
「田間之樂,百姓安寧,我等心愿在魏國皆已實現。」
「亭侯原來都看在眼裡。」沈婉話音稍頓,又問:「那亭侯此時此刻,還有何心愿?」
牧衡沒有出聲,隔壁的院子裡卻傳來醫者與劉期的交談聲。
「唉……孤明日要去田間,你莫要再攔我!」
「王上想去便去,多走動些也是好的,只是記著喝藥,勿要再憂。」
「孤其實沒什麼事好憂。平玄有兒與大臣監國,邊關有鶴行把守,齊吳兩國交戰不斷,於大魏而言,許些年來,沒有比這更好的局面。」
「那王上到底為何而憂?」
夏夜裡蟲鳴聲聲,不聞劉期答覆,似掩著所有人的心事。
隔壁門扉輕合,沈婉才又喚了他。
「雪臣……不要再這樣了。你可以在我面前露情,去坦然地擔憂他,才能更好的面對他。你自苦,王上也會自苦,在得到指引前,已不能再留遺憾,私情無錯你也無錯……你在寧縣,能一人面對千軍萬馬,在安寧縣,能為拯救萬民執劍殺敵,為何不能直視自己的心?」
沈婉凝視著他,竭力隱著話中顫意。
「牧雪臣,私情不應掣肘你,而是你在自縛。」
她言宛如冰刺,一寸一寸深入他心,擊打著本就不穩的心防。
牧衡欲語,張口卻倏地咳出血霧。
「沈婉……不要再言……」
沈婉搖頭,跪坐在他身側,顫抖地替他拭去那些血跡,而後輕撫他臉。
「所有的事都能有解,唯有此事不能,所以你才會苦痛萬分……可是雪臣,大魏今日景象,幾乎一半都出自你功,你已經為他的執念而行……天下萬民的安穩,就是王上想要的。」
「所以他無憂,憂的只有你……」
「沈婉……」
牧衡忍下血沫,未等再言,卻被她倏地抱住。
「雪臣,在我這裡,你可以露情。」
牧衡一怔,才恍惚地發覺,他說過類似的話,連懷抱都是熟悉的,仍有藥香血氣。
沈婉輕抱他身,顫道:「還記得鮮卑山嗎?無數緣由凌駕在小家之上,使我不能退怯懦弱,你曾這樣讓我怯過,而今你也可以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