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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22:35 作者: 文檀
    一席話說完,中軍帳里,將領謀臣皆道「不可」,更有老將,呼聲震頂。

    攻打趙國,若丟棄軍資行軍,將無後援輸運,天塹雖可突,但大軍怎能無糧?又言踏屍前行,更讓為將者聞之震怒。

    黃復拱手嘆道:「我知亭侯大才,曾拯救寧縣水火,可為將者,怎能忍心踩踏將士屍首,還望王上三思,恕吾等不能從命!」

    牧衡聞言,解釋道:「我觀天象,唯有壬日,方得勝機。當日武曲化忌,必有刀劍相爭,金屬所傷,軍資受毀之兆;但又有天梁化祿,終能逢凶化吉①,按天意行事,我軍必能得勝,可解王上心中憂慮。能過天塹,趙國唾手可得,軍資糧草,皆可仿照漢時霍將②,從敵營取之。此計,不出半月,必能取趙國疆土,讓齊軍無力侵擾。」

    「此計,必能保萬千黎民不受脅迫。」

    帳中議事,從平玄起,至今無解,沒人能想出萬全之策。

    他的視線落於眾人面上,將領神情鬆動,劉期為難神傷,眾人皆糾結苦痛,已不能言出其他對策。

    偌大的中軍帳,唯存嘆息。

    牧衡思索片刻,俯身而拜。

    「臣,願率士兵,作為前鋒,為大魏開疆拓土,略盡綿薄之力。」

    「雪臣何故於此!」

    劉期不欲他拜,卻見牧衡撫上六星,抬手儘是血污。

    「臣病榻之軀,命不將久,十八年來,卻盡受王恩,享千金食祿,為國為民,功績卻寥寥無幾。此行,甘願赴死,為報君恩。」

    劉期搖頭,忙擦他手上血污。

    「雪臣一人,可抵我大魏半壁江山,又何來此言?趙魏之爭,容孤三思……容孤三思!」

    話至後頭,君王卻失去威儀,顫抖難言,拂袖將血跡擦盡,仿佛這樣就能不見臣子苦痛。

    牧衡反握其手,君臣相望,卻見他微展笑意,想要安慰劉期。

    眾人早已瞥開視線,不敢再看。

    卻聞輕咳聲聲,君王痛呼。

    回首望去,見牧衡手中六星急轉,口中念有咒詞,嘴角血珠滴滴可見,落於君臣掌中。

    牧衡輕嘆,神情似顯死志,「王上知遇之恩,臣無以為報,還請再信我一次。臣願以性命起誓……」

    「雪臣!不可再言!」劉期忙打斷他,頻頻搖頭,將他手中六星奪下。

    「若你敢死諫,這天下,孤不要也罷。」

    眾臣聞言忙跪,惶恐勸慰。

    牧衡卻笑:「臣為朝菌,王為大椿③,朝生暮死怎比千秋萬代,王上勿要因我踟躕。此戰,唯有此計。」

    劉期不應,轉身行至案前,不再看他。

    「來人,送亭侯回帳,讓醫者醫治,著那女郎看管,不可再讓他行推演之術。」

    左右聞言進帳,見牧衡如此,小心萬分想要攙扶,他卻仍不為所動。

    「王上……」左右不知如何,顫抖發問。

    「綁他回去!」

    劉期聽眾人驚呼,手中六星攥緊又松,反覆如此,聞簾門之聲傳來,才敢回頭。

    目光所致,血路蜿蜒,觸目驚心。

    *

    沈婉隨大軍同行,閒暇時,時常會在牧衡營帳溫習星象,直至夜中才會回去。

    兩人營帳,不過數步之遙。

    她坐於案前,久不見他歸,心中猜測頻頻,卻不敢肆意打擾。

    軍政之事,她不能妄言,不得參與,能留在軍中,已是君王開恩。

    沈婉提筆嘆息,看著紙上推演的星象陷入深思。

    直到簾門掀起,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沈婉脊背僵直。

    抬眸見到眼前景象,女郎手中毛筆,驟然而落。

    第16章 梅香落

    牧衡鳳眼微啟,混沌間唯見紅色,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衣袖,還是咳出的血霧。肺中刺痛讓他力竭難言,只覺喉嚨間翻湧著鐵鏽的氣味。

    可他還記得,她怕血,怕到會發顫。

    他用僅存的力氣予她一笑,顫道:「我無意嚇你……沈婉,你走吧。」

    宦官忙道:「亭侯勿要再慮他人!王上有令,要她留下的啊!」

    眾人慾將抬他上塌,卻見他慘白修長的手緊扣住宦官。

    「讓她走……王上,不會怪罪我這個將死之人。」

    「亭侯,何苦啊……」宦官不知如何是好,張口欲勸,可見他宛如殘燭,搖搖欲墜,那些話一下鯁在喉中,繼而側首望向女郎。

    女郎渾身震顫,不可置信地搖頭,在眾人的注視下朝他走去,欲替他擦拭頜邊血跡,卻在伸手的霎時,被血霧染盡柔荑。

    「亭侯!」

    沈婉悲鳴出聲,卻見他艱難抬手,覆蓋住她掌中血污。

    「抱歉……我不想,我知你怕。」

    她頻頻搖頭,張口難言,唯有瞳孔發顫。

    不,不是的。

    她從來怕的不是血,不是寒梅,而是在她眼前消逝的那些性命。

    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緊握雙手,可唯獨這次,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他漸漸發寒的體溫,還有眼前已經快要消逝的笑意。

    「走啊……」

    沈婉怎肯在這時離開。

    「不要再言了!我不會走的。」

    話音落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扶著他一側胳膊,同士兵將他放於塌上。

    醫者見此,連忙跪於旁側,為他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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