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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22:35 作者: 文檀
    牧衡沒有抬頭,手中還在整理宛城來的書信,並不知沈婉現在的模樣。

    她被關在馬廄兩個時辰,奴婢們常去拿馬草戲弄她,青絲變得雜亂,連眼尾都被碎石磕傷。

    沈婉深知自身處境,見他繁忙,便言:「我會寫字,若大人不便傾聽,我可寫於信中,待會教大人過目。」

    牧衡手中動作微頓,道:「也好。」

    僕從本想阻止,見他答應才悻然給沈婉拿去紙筆,站她身後,將信中所言一覽無遺。

    看到最後,僕從嘴邊竟有了抹冷笑。

    沈婉信中書寫了家中許多舊事,牧衡一一看過,直到最後那行字,讓他抬了頭。

    【沈婉,小字雪兒,鎖骨間有兩顆對稱紅痣,自幼時便有,家父知曉。】

    入目便是她雜亂的髮絲,細看下,還有幾棵雜草藏在其中。

    牧衡皺眉,望向了僕從。

    「她關在何處?」

    「馬廄。」僕從見他面色不虞,連忙又道:「郎主,她還未洗脫嫌疑……奴不知關在何處合適。」

    牧衡鳳眸微動,越發不快。

    他走得急,確實沒吩咐過僕從該如何處置她,卻沒想過苛待她。畢竟沈將軍是在尋女,她所言又完全符合,只是他心中尚有疑問,疑她是敵國探查消息後安插的奸細,因此一再小心,想仔細核對。

    但回程時他已心存愧疚,怎想見她這般模樣。

    僕從還欲解釋,牧衡卻抬了手。

    「帶她沐浴,尋家中姊妹衣裙給她,讓她吃過飯食後,明日再帶來尋我。」

    沈婉一愣,臨走時對他行了謝禮。

    她走後,牧衡稍加思索,還是叫了奴婢又再行吩咐。

    牧家宗族聚居,宅邸甚大,釣台曲沼,飛梁重閣,所行之處澗道盤紆,園中景色風流極致。

    遼東牧氏,魏國門閥,權勢之大,無士族可比。

    沈婉尚不知他身世,初時只覺非富即貴,見聞宅邸模樣,心中浮現四字——富貴至極。

    行至浴間,水汽氤氳,只留沈婉一人在內。

    而門外,僕從卻與此處奴婢暗中低語。

    「郎主當真不會過問?」

    僕從見奴婢神情中透露些許試探,意味深長地道:「郎主日理萬機,前線軍情緊急,自然不會顧及嫌犯如何,你且放心玩耍,不會有事。」

    奴婢輕笑,暗聲打趣,「多謝兄長記掛,夜裡送來玩物。」

    言畢,兩人笑而不語,奴婢轉身進入浴間。

    屋中女郎剛脫下麻衣,見她進來不禁面露驚慌,奴婢卻一再逼近。

    「奴婢來服侍女郎。」

    「不必麻煩,我自己來就好。」

    奴婢卻愈發不快,又向前一步,已頗為不耐煩。

    「還請女郎勿要讓我為難。」

    沈婉還欲拒絕,抬頭見奴婢緊盯自己鎖骨處,心中似有瞭然,沐浴寬衣,再不遮掩半分。

    次日辰時,竹林居中,沈婉換作女郎裝扮,紅色衫裙拖地,襯得她雪膚花貌,容顏迤邐。

    室中卻靜謐異常,牧衡身著朝服查看公文,始終未曾抬頭看她。

    而沈婉心神複雜,自昨晚沐浴後,越發憔悴,再不發一言。

    直至探馬來報,才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稟亭侯,溫先生喚您即刻前往寧縣屯軍,寧縣已有駐軍兩千,尚無大將,需有人領兵。先生所言,寧縣與宛城互成掎角之勢,若宛城有危,寧縣可派奇兵相助,反之亦然。」

    牧衡眉頭微動,令道:「我已知曉,即刻前往,你速去復命。」

    沈婉跪坐在角落,聽兩人之言,才瞭然牧衡身份。

    魏國這般年紀封侯者,只山亭侯一人,她行至邊關,常聽難民談起。

    山亭侯,牧衡,字雪臣。遼東牧氏,官至侍中④、國師。擅演天象,卜筮之術已至極致。

    但兩人所言,卻讓她心中慌亂。

    「還請亭侯將我帶到寧縣看押。」

    「軍事為重,不便帶女子前行,你尚有嫌疑,又怎能前往要地?」

    牧衡見她更改稱謂並不驚嘆,卻因她言語不快。

    軍事緊急,不能耽擱。

    沈婉深知自己沒資格請求,卻還是彎腰伏地,語氣已有悲泣之感。

    「亭侯若真疑我,我身處之地,應當還在馬廄,但亭侯所為,實在令我不解,但我實在不能獨留此地。」

    她沒說緣由,牧衡卻因她言走上前去,彎腰伸手,緊勾她下頜,女郎神情中顯露痛苦。

    「你最大的錯,就是太過聰慧,令我不得不疑。」

    沈婉驀然抬眸,耳畔仿若驚雷乍現。

    「沈忠投奔魏國不過月余,我等皆不知他瑣事性情,更不知他身為武將竟飽讀詩書,還教予家中女郎。你可知軍中將士,識字者寥寥無幾?你雖看似符合,卻見識頗廣,言行舉止皆不似常人,卻像士族才女,軍情火急無法佐證,叫我怎能不疑?」

    「亭侯差人見過我的紅痣後,也還是不信嗎?」

    沈婉不知如何解釋,按尋常道理沒人會信一位將士飽讀詩書,確是她疏忽了,可她來尋父兄的事,從未騙人。

    她幾近崩潰,不顧體面禮教詢問出口,回想起沐浴時的場景,讓她只覺屈辱又痛苦至極。

    奴婢不信紅痣為真,一洗再洗,直到身上肌膚滲出血珠,全身滿是紅痕,才得以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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