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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29:47 作者: 夏天的綠
    思量定了,酒氣一激,又有小紅袖在旁挑動,立刻就豪氣道:「這有什麼,那位張大人給你下定席開的是多少席?不論他開多少席,我照著翻一倍就是了。如此這般,不只你媽媽沒得話說,那張大人也沒得話說了罷!」

    小紅袖越發臉泛桃花,喜道:「趙老爺這番話在自然沒得話說!張大人開的是十席,到趙老爺這裡就是二十席的席面了。我這就去與媽媽和張大人說,料想是什麼話也沒有的。」

    趙二郎聽過後心中大定,斷定這位衛所張大人確實不是什麼厲害人物,輕蔑道:「我常聽說金陵乃是金粉之地,豪客一擲千金的故事時常都有。開頭你媽緊巴巴地喚你出去,我還當是來了一個這樣的人物。沒成想,這樣的聲勢到頭來才不過十席,哪裡配得上小紅袖姑娘你的身價——就是二十席也不能夠,我還拿不出手哩!罷了,就開五十席罷,也勉強看的了。」

    雖說金陵花界有一次千席的傳說,但親眼見到那般盛景的可沒有幾個,往常能有百席就足夠紅姐兒得意好長一段時間了,不是奉承地極好極親厚的恩客是不能有這樣的支持的。而這為川廣來的趙老爺,她才見過幾面?沒怎麼下力氣,等於平白得了五十席,小紅袖哪裡有不喜的!

    心中暗道:果然如媽媽所說,如今那些官員的營生,除了幾個油水厚的位置,都不甚大方了。真要找傍身的孤老,還得是這些大富商,不然場面是撐不起來的!於是面上拿出十分的喜氣道:「奴平白受老爺這樣的抬舉,也真是無以為報了!」

    幾句奉承把趙二郎說的舒舒服服,又暗暗貶了張大人一番,藉此抬了抬趙二郎——這一招果然是有用的,平民身份的趙二郎雖然面上不認,心裡還是對這些官老爺有一種天然的敬畏。這一回的事兒可以說恰好戳在他心上,格外覺得有面子!

    他這裡是有面子了,張大人那裡就真不能看了,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在爭粉頭別苗頭中輸給了一個藥材商人!這種事輪在誰頭上誰都是沒面子的。偏偏還不能去找人麻煩,要知道花界爭粉頭的事最忌諱財力不如人爭輸了,時候再去找人麻煩。真要做這樣的事兒,以後滿金陵都再抬不起頭來。

    但讓他狠狠心,下定席上超過那個藥材商人,開個六十席、八十席,甚至一百席,那也是不能夠的!要知道開席用的席面都是上等席面,酒樓里十兩銀子一席。而在花界,他們為了賺錢,有個說法叫做開雙席,同樣的一席就要二十兩。所以說趙二郎開五十席,光是席面錢一項就是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張大人當然不是沒有,但是也絕不是可以輕易拿出的——一下拿出這個數字,回家必定有的鬧,況且他心裡也不見得捨得為了一個粉頭這樣一擲千金。但是即使心裡能做出這樣的取捨,面子上的掛不住依舊是面子上的掛不住!

    要知道他可是金陵的坐地虎,哪怕衛所式微,他家世代傳承指揮使的位置也是不可小覷的。而如今卻被一個外地來的商販爭粉頭下了面子,他自然知道,今日這件事不消一個晚上,滿金陵就會無人不知。簡而言之,真是奇恥大辱!

    然而這口氣他咽不下也要咽,人窮志短,雖說說一位衛所指揮使窮,那是說笑,但意思是那個意思——丟了面子的張大人自然沒得什麼心情再在花船里觀景了,當即拂袖而去!

    「張大人且住腳,真是難得讓兄弟我碰上!且來喝杯酒敘一敘罷!」忽然有個樓上小包廂的門開了,一四十歲上下,仿佛是讀書人樣子的男子忽然叫住了張大人。這就是想走的走不了!

    此人姓錢,是南京錦衣衛的人!這倒是和他外表讀書人的樣子十分不合了。南京錦衣衛啊,雖然同屬武職,如今也被削權的厲害,但人的名樹的影,錦衣衛的威懾力當然不是衛所能比得上的,官面上也更有權力。再加上這位錢大人和張大人算是一故交,也確實是有些日子不見,張大人心中縱使再鬱悶,也順意登樓,入了小包廂。

    張大人才經歷了剛才那事,任這小包廂里舞樂昇平,在臉上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錢大人其實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偏這個時候還要明知故問道:「張兄今日是怎麼回事?到這等地方本就是找樂子的,為何卻是這般臉色?」

    張大人正是為剛才那件事惱火,有個熟人相問,也就借著酒意把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一說。最後滿上一杯惠泉酒一飲而盡,發牢騷一般道:「這如今的世道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在我爺爺那一輩的時候,就算衛所已經衰落,那些低賤商人也有了地位,也不至於像如今啊,倒好似正反顛倒了!」

    然後就是一些回憶往日榮光的話,說那個時候也是同樣有富商人家與他們家的子弟爭粉頭。結果呢,沒蹦躂幾下就被他家送了大獄,那還有什麼說的。人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哪像如今,憋屈的要死!

    這樣的話也就是敗犬在吠叫而已,換做平常,錢大人是絕不會聽的。在他看來這就是抱著往日的輝煌不放,卻看不到如今的現實,也沒有本事在現在的現實中尋找出路,最終也只能越來越沉淪。

    但是他今日請張大人進來敘舊是有目的的,自然也就耐心聽張大人發無用的牢騷,並且做出附和的樣子。等到張大人發泄了心中的埋怨,臉色漸漸好了起來,才笑著道:「張兄這些話說的真是極有道理的,話說士農工商,商為賤業,這是千百年來顛不破的道理,如今這個局面,顯然是顛倒了乾坤,混亂的陰陽,沒有一點道理!長此以往,必定會生出禍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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