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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29:47 作者: 夏天的綠
攤主是個大爺,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道:「聽口音小兄弟就是外地來的,哪裡知道這些絹人也是不同的。你手上捏的這個可是杜麗娘,還是薛老闆的杜麗娘。如今城裡玉春堂班重排《牡丹亭》,薛老闆的杜麗娘和梅老闆的柳夢梅正是紅得發紫。別的絹人一個一錢半銀子,薛老闆的杜麗娘和梅老闆的柳夢梅就要二錢銀子。」
小順兒本是跟著自家少爺從太原到金陵來的,太原當然也能看戲,《牡丹亭》這樣名氣大的不得了的也是演過的。但是如今是在哪裡,金陵!這兒可是六朝金粉地,繁華不過的地方。況且崑曲發源崑山,崑山就在蘇州,離這兒就是一抬腿的遠近,這就可以想見金陵戲曲風之盛了。
這些道理小順兒哪裡知道,他只是懂了這是一個大大有名氣的戲子□□了一個角色,因此就連這角色的絹人也價貴起來。
小順兒鼓了鼓嘴巴,有點不甘心,這個絹人確實好看,要是帶回去給府里的小丫鬟們看,一準追著自己要。只是生生貴了半錢銀子又讓他覺得划不來,一時想要再講講價。只是不等他說什麼,後頭就有一個高個兒道:「就這個,都給他拿上。」
這人生的憊懶,身上一身大紅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面子狐裘斗篷,底下半露出松花綾子褲腿和厚底朝靴。這本是王孫公子的打扮,偏這人身上沒有一點脂粉氣,頭上也沒有寶冠抹額這些,只用了一隻玳瑁束髮冠。
再看形容,眉眼只覺得凌厲,眉峰格外鋒利,又黑又濃,皺著眉頭的時候便顯得不怒自威了。好在他又有麵皮白皙,唇鼻肖似母親,這才不至於讓人望而生畏,反而覺得是少年英豪。因此既是熱血,又是傲慢。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周世澤——他本在九邊好好做他的山西鎮寧武衛所左千戶,打死他也不會跑到金陵來。只是家裡頭痛麻煩事一大堆,因此找安應櫸說好話,得了護送安將軍的差事,這才跟著來了金陵。
這時候安應櫸歸盛國公府,他倒是跟著進了一回公府——拜見了一回幾位太太,至於奶奶小姐們自然不能見到,這也就罷了。
幾位安家小輩男兒就忍不住道:「好個少年將軍!到底沒見過他打上沙場,只看這氣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了。常說九邊男兒重義氣,輕錢財,軍戶子弟更是一身熱血,滿是鋒銳。沒見過別人,只見這位周小將軍就知道了。」
另一個也道:「怪道叔叔說想要把家裡的姐妹下嫁,這樣不凡的人物,不說將來必定有出頭之日。就是沒得風雲際會化作金龍,與之結交也是讓人覺得是心折不已了,至於旁的,自然就是靠後了。」
周世澤可不曉得他能在一幫王孫子弟那裡這樣招人待見,他還頗覺得自己因著太原那邊狗屁倒灶事兒心中煩悶面色不虞是不是太過冷淡了。其實他自己還覺得自己正是一個平易近人豪,爽好交際的呢。完全不知他在一幫夥伴眼裡是有多難搞。
自安應櫸帶他拜見一回家裡人後便安排他在自家外院住下了,反正這裡本就備著待客的院子,他住進來也便宜。
這樣的待客院子都是有角門可以出入外頭的,倒是十分方便。周世澤是一個最自在不過的人,住在人家地頭也不見一點拘束,平常不再軍營里時候的懶散都顯了出來。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練武,喜好睡懶覺,喜好美食好酒都沒有一點掩藏——難為他一個外來客人,能人家送來早飯了還不起。
他想的簡單,安將軍反正是喜歡他的,也知道他是個什麼人,這時候何必裝腔作勢。既然如此,也就不必難為自己了,怎麼隨心意就怎麼來就是。
這幾日他都是在金陵自在閒逛的,只是趣味不多。小順兒是他小廝——本來小順兒是他家家將出身,只是他家只有他一個獨苗,他還是遺腹子,他便讓他做了跟隨小廝,算是一番特殊照顧了。
小順兒覺得這金陵比太原熱鬧有趣,就是街面上賣翠花的女孩子也比太原的水靈好看——這是江南女孩子更會打扮的緣故。可是周世澤就覺得平平了,他又不愛這些,倒是這些日子找了許多好酒樓吃飯,別的就罷了,酒水太軟。
他見小順兒為了半錢銀子在那裡囉里囉唆便不大耐煩,乾脆上前替他付錢。本以為這是好事兒,沒想到這小崽子居然有話說:「少爺!可不能這樣呢,老爺當年就是最節儉的一個,一兩銀子能當二兩銀子,不然也掙不下這份家業。要是知道少爺成了敗家子,可不是要罵的。」
周世澤只是冷笑一聲:「你才多大?比我還小了六歲,你見過我爹做什麼,他不在的時候你還在哭著玩兒。」
小順兒卻是一本正經道:「我雖不記得老爺的的樣子了,但是府里的叔叔們誰不說?從來念叨著,就是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我本心裡敬佩老爺,那樣會生發,把府里弄的那樣紅火,少爺可不能讓老爺的辛苦白費了。咱們就要從這小處起,可別看不上這半錢銀子——放在錢莊裡,要多少銀子一年的利錢才有這麼多?」
周世澤自然說不過這個從來絮絮叨叨的小跟班,不過他只是放開手一把把小順兒脖子勒住,小順兒便一句話也不能說了——周世澤手上勁兒死大,小順兒又是手上東西累贅,撲騰掙扎也只覺得勒住自己的不是少爺的手臂,而是一座大山。
見小順兒要一口氣上不來了,周世澤才施施然放開手,大覺自己大度,假裝板著臉道:「服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