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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29:47 作者: 夏天的綠
還有那些夫君陪伴的往事,若對著另一個男子體貼用心,實在是做不到了。因此她立志守節,沒有答應一樁婚事,只專心打理家業,養育女兒。
她這樣的經歷,對夫妻之間自然不會想著是搭夥過日子,而是另一種溫情脈脈、你儂我儂的關係。這時候,她的女兒,從沒經歷過風霜雨雪的女孩子,竟然說出這樣的結論,她如何不驚!立刻就要駁了回去。
她也坐下,拉著禎娘的手道:「乖女,聽娘親的話,你才多大,可不要這般想了!這世間好男兒多得是,也不是人人都是薄倖的。你只看你父親當年——當初不就是只守著我一個?難道我是不能容人的,懷著你的時候不能打點他身邊的瑣事,把身邊丫鬟派去,他卻提都沒提過要個妾室,只默默地換了小廝伺候。後來有了你,我們一家三口多和樂呵!」
禎娘自然記得父親,他去世的時候禎娘已經記得事情了。對於父母二人夫妻情深也回想地一些起來,但是她依舊微笑著搖頭,道:「母親好運道呢!只是我自長成以來,或者在太倉,或者在金陵,再沒有見過一個類父親的了。」
顧周氏就要說話,舉個例子來,只是喉頭一咽,腦中思索一番,真是沒有!再三地想了,總算找到一個道:「你看原來太倉時候隔壁張家的大姑娘不是嫁到了松江李家?李家的家訓是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一般的爺們都是單夫獨妻地過日子。」
禎娘卻是比顧周氏還清楚其中的內情,實在是顧周氏不肯往這上頭想罷了,輕輕道:「母親也知道是妾呢!若是連個妾的名分都沒有的身邊人是不是就隨意了?如同這些王公府里的公子一樣,說是講究體面,沒得正妻之前不能有妾室,其實房裡貼心的丫頭好多著。」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了,顧周氏自己也不是養在深閨的小女孩兒了,曉得這樣的事情是真的。只得道:「你多大?就這樣想,太苦了一些!事情也沒你說的那般不堪,到時候娘自然會仔細查訪,最重要的就是看人品了,其餘的都靠後,就不信沒得一個能夠託付的。」
禎娘輕輕咬了咬嘴唇,神色總算不是最初的淡然了。她到底是一個青春少女,因著早慧多思而掐斷了對夫妻情愛的想頭,可心底里難道就沒有難受?偶爾午睡醒來,周遭安安靜靜,她也會小兒女情懷,想一想將來有沒有一個良人——只是後來覺得沒有罷了。
她的臉上灑下一片樹葉的陰影,似乎是有些苦澀了,但話里依舊是堅決的。她站起身來道:「我還記得當時才十歲的時候,認得的姜家姐姐,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姜伯母如何愛重她?挑選夫婿的時候還不夠盡心盡力麼。」
「就是為了怕她受婆家委屈,倒不讓她高嫁了,挑來選去看中的人物——家財中等、出身中等,就是相貌也是平平。唯一稱道的就是老實,人人說的人品好。但是後來如何?倒是沒有那些大大的不對,但也和平常男子沒什麼兩樣了。該是納小的時候納小,該是有庶子的時候有庶子。」
禎娘這時候聲音輕輕,似乎是只有一口氣的聲音:「這世間自然有隻守著妻子的男兒,不過也太少了些,誰能遇到呢?就是說的好人品,也不一定就能這樣了——再說的難受一些,就是初始能這樣的,將來又能麼?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鳳求凰》,之後還要納妾呢!世事如此,又能如何?」
仿佛是自問自答的:「娘也信佛的,佛家有八苦,是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其中就有放不下呢,與其以後心思百轉千回,因有情而放不下,還不若這時候就從來沒拿起過,那也就沒有放不下了。這不見得最好,但卻不是最壞了。」
顧周氏這時候已經明白的女兒的心思,想到女兒聰慧,一旦心思決斷了,旁人說什麼實在難以動搖,非得自己有所經歷才會轉變——曉得自己說什麼都是無用了。
但是做母親的,哪裡能這樣對兒女放手,認真道:「不是這樣的,你這樣想是因著見過的聽過的讓你這樣想,但這世間卻不一定是這樣,至少不全是這樣。你也說了是有能夫妻情深的男子的,那麼你怎知道自己遇不上?為什麼偏偏不能就是你?娘親有這樣的運道,你也有!」
顧周氏話說斬釘截鐵,雖然不能夠讓禎娘這樣固執的信服,但在那一刻禎娘確實動容了。她是讀過詩詞歌賦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的詩句也知道不少,難道她不喜歡溫言軟語的少年郎將來做她丈夫,百般愛重她?
不過這時候她不願意再徒增煩擾,只是微微笑著道:「總之不說了,母親總和我說這些算什麼?這樣子的話說起來也不該和我說。這是打定主意我不是那些聽一句就會羞窘地逃走的了。只是這一回確實是羞的很了,母親且讓我躲一躲罷!」
禎娘輕輕行禮告退,微微躬身低頭,姿態婉約輕靈,好個有禮有節的女孩子,好個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倒是有些八風不動的意思,但是她這是逃開了,實在狼狽了一回。她原先的話一句也不能信,她怎麼會是羞窘了——
禎娘避開了顧周氏回了臥室,神色還好,但是一慣服侍她的幾個丫鬟如何不知她如今情緒不高?這樣察言觀色的本事是有的。因此一個個斂聲屏氣小心謹慎,唯恐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而惹怒了禎娘。禎娘自然不是刻薄主子,但是做丫鬟哪會不看主家臉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