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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29:47 作者: 夏天的綠
龍姨娘立時應了過來,自己可是說了一句錯話,不過是錯有錯著。
如同這對母親正商議著婚姻大事一般,顧周氏與禎娘也在商議著同樣的事情。她們都是不怕女兒羞怯的,這是一輩子實實在在的大事,哪能為了一點子形同虛設的『禮法規矩』以及不好意思放不開手腳。
不同於龍姨娘只能轉圜著來,即使能說幾句話也不能自己全然決定終身。顧周氏能對禎娘的親事十成十地定論,因此她也更加在這上頭上心了,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只道:「你只說來將來想要嫁個什麼兒郎,母親絕不委屈你。」
第40章
這時候日子一日日寒冷起來, 今日倒是日頭不錯,禎娘就坐在廊下逗貓兒——正是那一回病中給送來的臨清獅子貓白雪。顧周氏同禎娘說『你只說來將來想要嫁個什麼兒郎, 母親絕不委屈你』的時候她才放開貓兒。
顧周氏只見女兒今日的打扮, 頭上梳了一隻垂掛髻, 這是少女嬌俏的髮式, 用不著大首飾。因此只點綴了白玉嵌珠玲瓏小簪一對、銀蝶翅滾珠攢珍珠小簪一對,並一朵白玉蘭花珠花。耳邊一對八寶如意銀杏葉墜打鞦韆,倒是胸口佩著一個攢珠累絲盤螭黃金瓔珞圈, 下面結著許多絲絡,中間是一枚美玉晶瑩。又著一身玫瑰紅織金立領斜襟長襖兒, 一條蔥黃綾灑線裙,映得膚色越發白皙。這時候放開貓兒, 便露出雪白的腕子,一雙小手也是豐盈滑膩。
顧周氏知道,容貌便罷了, 但是手腳這些地方, 沒有天生天養的說法, 只能是細心呵護出來。她說自家女兒絕不能委屈也是實情——這樣嬌生慣養長大的, 人間略差些的東西都沒有使用過的女兒, 她那裡肯她委屈呢。
顧周氏不是第一回說到她的親事上頭了,禎娘並不多意外,這時候被說到頭上也是坦然的。她伸手抿了抿耳邊的散發, 抬頭道:「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我並不多說話,只等母親安排就是了。」
禎娘說這話的時候是微微仰著頭的,睫毛紋絲不動,真是一個貞順柔和。倒像是她本就是這樣的人,真沒自己主張。可是她不是,她明明是最有主意的一個,這時候這個樣子不過是漠不關心罷了。
只是這樣說來就越發可笑,婚姻大事何等重要!民間還有俗語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扁擔抱著走』,差不多是女子第二回投胎了,後半生的喜怒哀樂都是寄托在這件事上的,何以這般滿不在乎?
顧周氏倒是不意外,這不是女兒第一回對於嫁人了無生趣的樣子了,原先她只想著女兒雖然聰慧,卻不見得通了男女之情。於是道:「若你內心沒個定論也無妨,為娘還不替你打算?到時候挑好的人選必定是個個都好的,你只在其中擇中意的就是了,一家女百家求才顯得尊貴。」
說到這兒,顧周氏接著道:「原先託付了二奶奶幫著尋摸,咱家在金陵認得的人到底有限,也不清楚人家的底子,有二奶奶幫襯,就是事半功倍了。現在已經有些風聲了——可要仔細,除了家裡要殷實富貴外,最要緊的就是家風清正,自己也不能淘氣,沒得是個風流子弟。」
顧周氏本來是不在意錢財上的事情的,自家的情形將來所有都是禎娘的,那么女婿家裡沒錢又如何呢!不過卻不能真找那些小門小戶,不說人品不配,就是怕遇到那些別有居心的,為著嫁妝提親的,那可要糟!凡是這樣的人家,有什麼好?
禎娘本不欲多說,這時候卻忍不住開口:「這委實艱難,世間男兒多薄倖的,哪裡來的那許多端方君子?或者有的,也不一定遇得上。想著人家有那樣的人品家教,娘不如取一個性子軟一些的。到時候我家裡厲害一些,也能管住了。」
禎娘的話語氣是輕描淡寫的,但在顧周氏聽來就是大為驚訝了,她納罕道:「你怎麼這個想頭?女孩子都求好夫婿,只有那些當家好些年的婦人,真箇沒了法子才做『悍婦』,只求管住自家老公。這樣就是遇到性子軟弱的管住了,但是夫妻之間還有什麼情誼可言呢?」
顧周氏說這個話倒不是她沒經歷過世事,所以心思單純,而是她經歷的世事就是這般的呀!她猶記得當年她也是盲婚啞嫁入了顧家門做填房,當時內心何等忐忑?蓋著紅蓋頭的時候還在祈禱夫君是個知情識意的,總不辜負自己青春年少。
最後她自然是得償所願,夫婦兩個琴瑟和鳴。她還記得自己當初識字不多,夫君教自己識字的樣子——拿了描紅冊子,把著她的手一筆一划地寫。當時夫君只笑道:「人家說枕邊教妻,這也是一樁美事了。」
特別是有了禎娘以後,禎娘是夫君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是女孩子,卻依舊歡喜無限,雖然家裡有的是丫鬟奶媽,但他卻是沒有一日放手的。那些日子,他們一家三口真箇是過的神仙日子,每每想起這些,她內心是既甜又苦。
她當初新寡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上門說親,一個是她風韻猶存,也是她手上有錢。其中也不乏不錯的,將就著一生也就過去了。但是想到曾經和夫君的日子,就再不能了——女兒是夫君唯一的骨血,肯委屈她做『拖油瓶』麼?
鄉下地方打油多用竹筒,難得趕集的時候就把竹筒託付同鄉一同帶去打油。點燈用的油算是是必需的,要要買油的人家多,受託之人往往要將七八個竹筒捆綁在一起,拖著在地上走,十分累贅。這便是『拖油瓶』了——後來就拿這個說法說寡婦帶去新家的子女,同樣是人家,沒人心疼麼,何等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