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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雲鬟聽跟英妃有關,心頭泛冷,然而此刻她心底所想,卻是另一件兒她急yù確認的事:「你為何會在含章殿,先前,太子跟太子妃……」

    還未說完,夏嬤嬤道:「你是想問我,他們兩個人是不是我殺的?」

    雲鬟點頭道:「是。」

    夏嬤嬤道:「嗯,我想他們兩個人死。」聲音沉啞,令人渾身毛髮倒豎。

    這簡陋的房間內越發冷了三分,雲鬟道:「你、你說什麼?」

    她最不想聽見的答案,卻這般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夏嬤嬤低低笑了兩聲,雲鬟只覺得身上那股冷越發寒入骨髓,想到趙莊昔日的慈愛,無法自制地幾乎便湧出淚來,失聲叫道:「為什麼?」

    夏嬤嬤卻一臉尋常,道:「你難過什麼?他們本就不是皇子的生身父母,這會為皇子讓路也是應當,何況皇帝已經想要對皇子不利了,難道要坐以待斃?只有這樣,才能讓皇子斬斷那些無謂的種種,讓他跟皇帝翻臉,親手殺了那老匹夫,一步登上皇位!」

    這字字句句,聽得太過清晰,似檐下凍住的水珠,冰箭似的激she而下。雲鬟身上一陣陣發抖,打擺子般。

    夏嬤嬤卻忽然恨道:「明明就差一步,差一步皇子便可以殺了皇帝、達成所願了,都怪那白樘多事!」

    雲鬟無言以對,耳畔只聽見夏嬤嬤似喃喃自語道:「既然相救,如何卻又相殺,哼……」似的言語。

    「你說什麼?」雲鬟只顧因她承認犯案之事而駭然,這句雖聽在耳中,卻不明白。

    夏嬤嬤笑而不答,雲鬟便又問道:「你是伺候英妃娘娘的人,既然知道六爺的出身,本該為了他著想,為何竟要殺害……」

    夏嬤嬤不待她說完,便道:「為他著想,不就是相助他登基麼?」

    眼中的淚無聲跌落青磚地上,似開了一朵朵小小地水花。

    ----真的竟是這個人害了太子跟太子妃?

    這伺候蕭利海、忠心於蕭利海的人。

    若將來見了趙黼,又該如何跟他開口,又或者……若趙黼知道了此節,又該如何面對?

    雲鬟並不是駭異於這個真相,而只是駭異不安於----對趙黼而言,這真相該是如何叫人難以承受。

    夏嬤嬤見她一聲不吭,卻悄然滴淚,便問道:「你哭什麼?」

    雲鬟道:「你錯了,你不是為了他著想,而是推他進地獄。」

    夏嬤嬤喝道:「住口,這小丫頭懂什麼!」

    雲鬟已來不及計較她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太子殿下夫婦,從小厚待深愛,他們父母養育天倫之qíng,豈是你們眼中的什麼皇位所能相提並論的?你們若是為了自己的死心如此迫他,就不必說是為了他好!」

    夏嬤嬤起身,走到雲鬟身旁,揮手一個耳光甩了下去。

    雲鬟本就動彈不得,她的手勁又大,當即復跌在地上。

    夏嬤嬤指著,惡狠狠說道:「我不殺你,只是看你對皇子還算是好,先前又有功,但你可不要在我面前放肆!」

    雲鬟垂著頭,嘴角有股淡淡地血腥氣:「我若怕死,就不會留下來了。」

    夏嬤嬤斜睨著她:「不跟著他們走,那是你不知好歹!」

    她冷哼了聲,說道:「雖然白樘壞了事,可幸而蕭利天來的及時,也是娘娘在天之靈照護,如今他們已然在遼國了。」

    雲鬟聽又提到了睿親王,便揚首問:「難道……親王殿下也跟你密謀了這些事?」

    夏嬤嬤道:「我並未跟他說過,只不過他是個有心人,縱然我不說,只怕也早知曉了。」

    瞬間,雲鬟竟又想起那雨夜車中,蕭利天舉刀刺來的那一幕。

    那隱隱冷冷卻又不乏狠辣的模樣,卻不似他平日般無害,竟如一頭在暗影中呲牙的láng。

    因當時qíng形危急,再無選擇,只得將趙黼jiāo給蕭利天,本是想讓他好生照拂的意思。

    誰知道這般多不測,若蕭利天事先知道趙莊會死在夏嬤嬤之手,卻兀自不動聲色,那……趙黼於他手中,卻不知會是如何?!

    夏嬤嬤卻露出笑容:「如今,我只希望皇帝那老匹夫能活的長一點兒,親眼看著他擔心的事一一發生。」

    忽然見雲鬟渾身抖個不停,臉色也大不好,夏嬤嬤皺皺眉,探手在她臉上摸了摸,卻似冰如雪,冷的怕人。

    這才將她雙腿跟雙臂上的繩索解開。

    雲鬟手足無力,頓時又伏倒身子,思若游絮,勉qiáng鎮定,問道:「你、口口聲聲叫他皇子,卻是從何時知道他就是英妃娘娘的骨ròu的?」

    夏嬤嬤聽如此問,面上不覺透出幾分惘然之色。

    隔了片刻才說道:「當年,因為娘娘說錯了一句話,竟讓皇帝容不下那孩子,娘娘為了保住皇子,日夜抱著,不肯片刻離身,生怕一錯眼就出了意外,那個模樣,我是親見過的,可那樣擔驚受怕,竭盡全力,就是鐵石人也受不住,娘娘也察覺自己撐不了多久了,但是那個老匹夫,卻仍然不肯放過!」

    咬牙切齒,夏嬤嬤道:「於是,便有了那一夜……」

    聲音忍不住顫抖,她的眼中流露驚駭之意,似乎此刻所見,又是英妃抱著嬰兒投身火殿的場景。

    舉手捂住臉,夏嬤嬤後退兩步:「不、不要!娘娘!」厲聲尖叫,驚駭yù絕。

    雲鬟在旁,所看所聽,心也忍不住咚咚亂跳,仿佛亦跟她身臨其境一般。

    因見夏嬤嬤似有些癲狂之意,雲鬟澀聲道:「你們都說娘娘抱著孩子投入火中,分明那孩子已經死了,怎麼又不是這般?」

    夏嬤嬤聽了這句,慢慢放下手,道:「那孩子,那孩子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娘娘為了保住皇子,故意在皇帝面前演的一場,她故意讓皇帝以為自己抱著皇子自盡,其實早就叫人暗中抱了皇子出去。」

    心跳的好生厲害,幾乎喘不過氣來,雲鬟才要問那抱著皇子出去的是誰,夏嬤嬤卻又笑道:「任憑皇帝怎麼yīn險狡詐,卻終究被娘娘瞞的天衣無fèng,這許多年來,他最偏愛疼著的就是趙黼,我原本還痛恨老天無眼呢,誰知,誰知老天才是真真的有眼,他最偏疼的,竟是他一心想要殺了的……好個造化因果!可見冥冥中是有報應的。」

    夏嬤嬤回身看向雲鬟,雙目灼灼。

    ----這幾十年來她忍氣吞聲,裝聾作啞,並不會對任何人多說一句話,更遑論這些心裡的事了,如今得了雲鬟,且又因為做下那件「得意」的事,竟有些忍不住傾吐之意。

    又嘆說:「我知道那孩子不會死……所以苦苦撐著這許多年,就是等待能夠親眼見到他的時候,卻想不到,原來他一直都在眼皮底下。」

    雲鬟道:「那你究竟是幾時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

    夏嬤嬤古怪地看她一眼:「自然是睿親王告訴我的。我起初還並不信,以為是他哄我,天底下哪裡有這樣巧的事兒,直到那老匹夫將趙黼下獄,我才信了是真。」

    說到這裡,夏嬤嬤復咬牙道:「當初他殺了皇子一次,卻只害死了娘娘,如今時過境遷,他居然又要再殺一次。所以我一定要讓他得到報應,讓他後悔莫及,現在豈不是好?」

    雲鬟總算恢復了幾分力氣,便支撐著站起身來:「你只想著報復,那麼殿下呢?」

    夏嬤嬤眉飛色舞,道:「皇子如今回到大遼,蕭利天一定會輔佐他登基,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位大遼帝,將來再揮師南下,把這大舜也捏在掌心,必然易如反掌。」

    雲鬟驚心動魄,且又匪夷所思。

    夏嬤嬤嘿然輕笑,道:「現在我總算了了心事,能去地下見娘娘了,我會親口告訴她,她拼死護著的那孩子十分出色,是人人都敬畏的豪傑英雄,是不可一世的帝王君上……趙世渾然不是他的敵手,且幾乎死在他手底呢。」

    夏嬤嬤只顧自得,雲鬟卻無法形容心中的絕望跟隱隱地憤懣。

    只看此人心xing偏執,眼下卻不能同她爭執。

    雲鬟便道:「既如此,我有一事不解,你是如何害死了太子跟太子妃的?」

    夏嬤嬤見她又問此事,道:「你總是前去含章殿搜尋,我便知道你遲早會發現端倪,難道還不知麼?」

    雲鬟本是想讓她自己招認,聽如此說,便道:「你可是先殺了蔡嬤嬤,把屍首藏在chuáng下,自己反易容做她的模樣,藉機近了太子妃身邊兒將她殺害?後來趁著殿下跟白尚書jiāo手之際,你便偷偷地去了?」

    夏嬤嬤笑道:「聰明的很,是你自個兒推想的,還是白樘也知道?」

    雲鬟道:「尚書自也知。」慢慢舉手,在額上撫過,道:「那麼,太子殿下呢?」

    那有些淡的眉毛復皺起來,夏嬤嬤道:「太子?」

    她忽道:「那只能算是老天也幫我了。」

    雲鬟正要細問何意。

    夏嬤嬤猛地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聲。

    又過片刻,外間腳步聲響,有人悄悄說道:「嬤嬤,嬤嬤。」

    夏嬤嬤便點了雲鬟的啞xué,開門道:「何事?」

    來人低聲道:「前頭有禁軍來搜查,說是宮內走失了個人。」

    打發那人去後,夏嬤嬤沉吟回身,重將門掩上。

    重解開她的xué道,夏嬤嬤眼神微變:「既然能找到這裡來,只怕是尋見什麼蛛絲馬跡了,白樘那個人,可是個難纏的,偏生不能殺了了事。」

    雲鬟見她喃喃說到最後,面上竟有幾分苦惱似的,便問道:「你這話何意?」

    夏嬤嬤卻一搖頭:「先前睿親王想殺了你,卻讓你逃過一劫,我是知道他的,他必然覺著若有你在,會對皇子不利,本來我也不想cha手此事,誰知你偏偏又撞見了我,少不得……如今我替他完了這個心愿。」

    雲鬟聽出意思,後退一步。

    夏嬤嬤道:「你不要怪我,誰讓白樘這麼快便找了來呢,本來我還想或許可以勸服了你,跟我一同行事,為皇子打回大舜裡應外合,你也算是個功臣了。」說著,便舉起右手。

    雲鬟道:「只怕你是空想,他不會如你所願。」

    夏嬤嬤道:「你說什麼?」

    雲鬟道:「英妃娘娘之死,自然有冤屈在內,但兩國jiāo戰,牽扯的卻是萬千生靈,戰火綿延,百姓塗炭。六爺自小兒從軍帶兵,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他怎麼會為了一己之恨,禍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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