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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忽然這般qíng形,王煥之身邊那些弓箭手們,早紛紛地將手中的弓矢放下,連王煥之也愣住了。
小統領見他如此,雖然忍痛,面上卻露出幾分喜歡之意,目光閃閃,斷續道:「我想不到,竟真的能見到殿下……」
雙眼不覺紅了,趙黼想笑又笑不出:「我早不是什麼殿下了,我……」
許是疼得有些發暈了,小統領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襟,只顧喃喃自語般道:「殿下,我先前拼命想要升遷,便是想有朝一日,能跟隨您左右,如今……能再見到您,我……」
他滿面喜歡,卻驀地無聲,頭無力一歪。
趙黼本想說自己已經不再是什麼皇太孫,也不是大舜的英雄,身子裡有一半兒的血是遼人,可卻又怎麼開口?
忽然見他戛然而止,趙黼心頭驚涼,忙抬手在脈上一探,才知道這孩子竟是暈了過去。
趙黼鬆了口氣,心底卻又有些隱隱地悲欣jiāo集。
此刻,城門處雖然人多,卻悄然無聲,蕭利天反應過來,推開面前兩名兵士便yù上前。
王煥之雖有心再叫攔阻,但見這般qíng形,不免也有些遲疑。
正在這會兒,忽地聽得馬蹄聲又連響,有人道:「殿下!」
趙黼抬頭,卻見前方路上飛奔來數匹馬,當前一個,竟然是雷揚!其他幾個,卻是先前跟隨他的三十六騎里的數人。
這一隊人馬捲地似的沖了過來,雖只是十數人,但卻是個箭簇之隊形,齊州軍紛紛後退,有幾個退得慢了些的,便給馬隊推翻出去。
趙黼目光微動,終於輕輕地將那小統領放下。
正雷揚打馬而來,俯身探手:「殿下!」
趙黼在他手上一搭,順勢飛身上馬,兩人一騎,滾滾地便衝出城門,其他十數人緊隨其後,竟是來如雷去如風!
王煥之見如此陣仗,只得作罷。
正心中盤算,卻聽得車輪響動,卻是蕭利天翻身上車,也命趕路。
王煥之張了張口,卻終究並未出聲,只叫人仍仔細巡邏,將那受傷的小統領抬了回去診治,不提。
京城,刑部。
白樘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雲鬟,現在回想,他幾乎記不得她身著女裝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硬要回想,印象最深的,竟只是龍門風雨那一刻,站在盧舍那大佛之前,那樣年紀小小,看起來卻透著些孤絕冷清的孩子。
白樘從來不關心公務之外的事,何況是個侯門的貴女。
故而雖然看出她有些異樣,甚至後來查案之時……那些匪夷所思,令人很猜不透,心生好奇,但他卻仍是不聞,不問。
只是,就算審過再光怪陸離的案子,見過再多離奇莫名的世間之事,他卻再想不到,有朝一日,這女孩子會以一種令他也為之震驚的方式,出現眼前,做出些令鬚眉男兒也不能亦為之驚嘖之事。
直到如今,他終於無法按捺,不能忽視。
他想要知道,有關她的一切。
燈花微微地跳了跳,雲鬟忽然又有些暈眩之感。
白樘停了手中的銀勺,道:「很難開口?」
窗外簌簌連響,仿佛有雨聲。
半晌,雲鬟握緊一角衣裳:「四爺可知道,我跟你第一次相見,是在何時。」
白樘眉峰微蹙,道:「知道,我跟你第一次相見,原本是在京內,是你……」他所指,自然是指擒拿鴛鴦殺那次。
胸口突突地疼,雲鬟搖頭,低聲道:「不是。」她停了停,不敢看白樘的眼睛:「今生,不是。」
第478章
白樘聽了這一句話,眼中泛出些許疑惑之色,然轉念一想,卻又若有所動。
當此際,金風細細,銀屏乍寒,而白樘凝眸細看雲鬟,卻竟有些無端驚心。
「今生?」他自然敏銳地察覺她話中的重點,可生平初次,他竟也有問不出話來的時候。
「是,」雲鬟仍是低眉垂首,道:「在鄜州之時,我曾落過水,就此生了意外。」
白樘慢慢地吸了口氣,心也隨之驚跳起來。
雲鬟道:「昔日郭司空曾問我因何知道那兩句話,可知我並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而是……」
濃眉微皺,白樘靜看了雲鬟片刻,緩緩垂眸看著手中的碗盞。
裡面盛著的是清甜的溫水,然而他心中卻有些酸澀難以言喻。
心底翻出許許多多的舊事,鄜州之時的qíng形如何,當時那小丫頭又是怎生反應,白樘幾乎已經記不得了,因為他雖覺著崔雲鬟特別,卻也並未對一個那般小的孩子格外留心到哪裡去。
但是回京路上的「偶遇」,她勸他不要去管洛陽的案子,以及後來上京,曹夫人遇害找尋屍首,鴛鴦殺的線索,以及郭毅之死的疑點,豈不是都有了結論?
白樘本是不會輕信這等「怪力亂神」的話,可是人便活生生地在跟前兒,而昔日的那些種種,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可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過的,當初其實也有些懷疑,只是不能深思而已。
半晌,白樘才又開口,便道:「若真的如你所說,那……先前那一場宮中之變,你也是早就知道,亦或者……」
雲鬟有些黯然:「我並不知此事。畢竟,所有命數都非是一成不變,且今生,的確已大有許許多多的變故,非我所能知曉。」
白樘心中湧起無數疑問,卻只是默然看著面前之人。
當初雖看破了她的身份,卻因qíng勢所迫,只得容她留在部里,可心中卻並無任何嬌縱之意,反而對她比對其他部里之人更加嚴苛。
一來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二來,私心裡卻也想想,看看這孩子會走到哪一步,在他的磨礪之下,又會成為怎麼樣的人。
可是萬想不到,她經過了那許多艱難阻礙,最後果然親口請辭,只是那理由,卻是他再想不到的。
白樘復掃了一眼雲鬟。
看慣了她身著官袍,從來男裝,如今單髻雪衣,儼然是個清悒雋美的弱冠少年。
燭影之下,那面上卻透出半許溫柔似的,並非男子可有。
將手中的碗盞放在桌上,白樘起身。
他走開了數步,定了定有些煩亂的心緒。
忽聽雲鬟道:「尚書,太子殿下跟太子妃……不知尚書可知曉到底是怎麼回事?」雖宮中對外只說是急病而逝,但云鬟怎會不知個中必有蹊蹺?
白樘長嘆了聲道:「此案不能張揚,我暗中在追查。」
雲鬟見他當面承認,心頭一沉,想到那夜趙黼的qíng形,也只有此事才能激的他幾乎失常。
雲鬟問道:「可有嫌疑之人?」
白樘搖頭。
梧桐搖影,透窗一線風入。
眼前影動,白樘回頭道:「皇、皇太孫殿下,卻又是怎麼樣?」
雲鬟一怔,眨了眨眼。
白樘問起她自個兒的qíng形,她倒是可以據實相告,但是趙黼……尤其是如今這般複雜的qíng勢。
雲鬟不能回答,也不願扯謊,便垂眸沉默。
白樘見她如此,便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知道將來會如何?畢竟你也知道,如今他被遼國蕭利天帶走,會否有損我大舜?」
雖然她方才說過不知宮變之事,只怕也難知道此宗,但對白樘而言這卻是天底下只管要緊的頭一件懸心大事。
雲鬟想了一想,才輕聲說道:「先前聖上召我,問皇太孫殿下如何,我答得是『忠勇無雙』四字。如今也仍是這四個字。」
她抬頭看向白樘,眸色寧靜,黑白清澈,道:「我從未見過他背國亂民過,他也從未負過大舜,負過這天下……過去不會,將來也必然不會,我是知道的。」
秋雨簌簌,她的聲音很輕,帶一點溫,泰然自若,就如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白樘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過了片刻,才答道:「好。」他點了點頭,未再言語,轉身而去。
雲鬟見他將出門,才復喃喃低語:「六爺從未負過大舜,卻也願……我大舜,不會負了六爺。」
白樘背對著裡間兒,身形微微一停,也不知是聽見了未曾。
又兩日,季陶然來告知,說已經審問過曉晴等,因眾均不知qíng,並無嫌疑,故而都已被放回了謝府。
雲鬟略鬆了口氣,卻又想到另一件事,便道:「可知道薛先生如何了?」
季陶然道:「上回你jiāo代,我暗中打聽過,卻並沒什麼消息。」
雲鬟心中惴惴,想到那夜同君生相處,且靜王的令牌又是托他所偷,雖然雲鬟不曾供認,但靜王那邊兒,自然也心知肚明。
如今事qíng並未鬧出來,倒不知是靜王網開一面,還是暗中早就動手。
季陶然見她默然不語,怕她多心思謀,於傷不好,便道:「我已經找到妥帖的人拜託,一旦有消息,即刻告知,你且不要多想。另外崔侯府的事已經查清,乃係訛傳所致,陛下格外開恩,並未追究,如今府內已經安穩如初。前日承兒才回京,正料理府內的事,聽說你傷著了,本要來探望,是我勸住了,一來讓他全心相助姑父處置府內的事,二來,正是這風雨招搖的時候,倒是不好讓他再來惹人眼目。」
雲鬟謝過,想著侯府這件事,心中隱隱有些狐疑。
正思量間,季陶然咳嗽了聲,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
雲鬟回神,對上他的目光,忽地有些緊張,果然,季陶然小聲道:「先前我聽巽風他們暗中透露,說有人曾發現蕭利天等從翼州經過。只是並未發現六爺現身。」
季陶然打量雲鬟臉色,又道:「不過,想六爺那個xing子,豈會是個會被人脅迫的?且他又極能耐,只要蕭利天並未下毒手,一定會有轉機,唉,可恨這睿親王,明明是來議和,為什麼竟乘火打劫?我猜這宮內太子急病的事,只怕跟他脫不了gān系,不然為什麼趕得這樣巧,同一夜太子跟太子妃身死,他就挾持殿下逃走了?真真是惡毒之極。偏偏因為『議和』,所以不願跟他們撕破臉,可恨……」
雲鬟不語,卻因季陶然「太子急病跟他脫不了gān系」一句,無端心驚ròu跳。
趙黼並非趙莊親生的這件事,老皇帝未曾昭告天下,季陶然等自然是不知qíng的,那夜宮中究竟是個什麼樣兒,也全然不知。
那夜之後,皇帝便下了噤口令,近來更是殺了一批嚼舌的宮人,故而外頭雖然略有些言傳,卻畢竟不曾大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