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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若此事放在以前,雲鬟聽了這句,只怕要「不笑而過」,可此刻聽了,剎那,無端竟想起昨夜「糊裡糊塗」中寫得那一首詩經。

    頓時身上竟愧熱起來,蕭利天眼神何其厲害,早看的明白,嘖道:「喲,看樣子是給我說中了?怪不得皇太孫這把年紀了,尚未娶親,又有那許多傳聞……」

    雲鬟被這一句,頓時又想起那天被趙黼拉入東宮,改換女裝,yīn差陽錯聽見太子妃的那番訓斥。

    不知怎地,心中怒意竟有些壓不住,便轉頭看著睿親王,道:「親王殿下的小楷是極好的,那不知……殿下的正楷寫得如何?」

    睿親王微怔:「這是何意?」旋即像是想到什麼,臉上笑意有些收斂。

    雲鬟卻冷然一笑,道:「都說親王殿下博學多才,倒是沒聽說,殿下雙手雙書的本事也是過人一等。」

    睿親王眉尖一動:「你說什麼?」這會兒,卻沒了先前的輕佻,口吻里多了幾許肅然。

    雲鬟道:「我是說,不知親王殿下,有沒有興趣用正楷寫『人在相府』四個字,給我等觀摩賞鑒?」

    睿親王的表qíng,就仿佛當場吞了一個毛栗子般,然後,雙眼卻有些眯起。

    他驀地上前一步,剎那間,身上竟透出難以掩藏的殺氣。

    蕭利天向來都笑眯眯地,與人為善似的,如今笑意全無,如同一隻褪下了無害偽裝的láng。

    他盯著雲鬟,眼神變化不定,卻仿佛野shòu在思量要不要即刻捕食。

    引發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雲鬟的這一番話。

    也從而驗證了她所說的……是真無誤。

    雲鬟將經過跟白樘稟過,又道:「我察覺之後,本不想打糙驚蛇,想先稟告尚書再做計較,只是他、他著實……」

    睿親王的嘴實在有些太輕賤,戳的又都是雲鬟的不可忍,因此竟未曾克制,當場將他揭穿出來。

    雲鬟將一切供認不諱後,本以為白樘會責詰幾句,誰知他竟沉默,反叫她心中更沒有底兒。

    正惴惴等待,白樘道:「怪道睿親王匆匆而去,只怕不知何以應對。」

    雲鬟道:「是我一時xing急了。」

    白樘看了她半晌,將手中的竹簡放回桌上,道:「事已至此,追悔無用。既然這竹簡是睿親王手書,那麼那夜,跟緹騎混戰的蒙面人,極有可能也是遼人。只不過,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單純地挑起皇太孫跟丞相之爭麼?」

    雲鬟道:「既然說他們想搶杜先生,只怕仍是為了杜先生。」

    白樘點頭:「說的是。」他垂眸盯著那「人在相府」四個字,心中飛快梳理了一番,事qíng的來龍去脈便有了一個雛形。

    ----杜雲鶴必然是在丞相府,沈相想要從他口中得知一件「極要緊」的事。然而這消息卻給蕭利天知道了。

    但是睿親王雖然知道,卻因為相府防備森嚴,他自然無計可施,正趙黼在尋找杜雲鶴,故而蕭利天傳信給趙黼。

    可他的本意並不知是讓趙黼跟沈正引起衝突,只怕「杜雲鶴」才是他所yù的。

    當時趙黼來請白樘同去相府的時候,正好杜雲鶴被人用馬車偷運。

    這時機趕得極其微妙。

    故而白樘推測,是有人----多半也是蕭利天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通知了沈正引,說趙黼跟白樘將到,這是「敲山震虎」之計策。

    沈正引自然知道趙黼跟白樘兩人的xingqíng,生恐擋不住,所以bī得叫人把杜雲鶴運出府中。

    ----這裡有個關鍵:本來沈正引可以殺死杜雲鶴,但竟然仍留杜雲鶴一口氣,甚至冒險也要將他繼續藏匿起來,可見沈正引想從杜雲鶴身上得知的、不管是什麼,一定是驚天之密。

    蕭利天派人兩頭送信挑撥的時候,就安排了人在沈府之外盯著,見果然「敲山震虎」起了效果,當即要將杜雲鶴順勢搶走!

    豈料趙黼並不是他想像中的衝動之輩,早安排了人前來,因此,當時的qíng形是:蕭利天的人馬,沈府的人馬,以及鎮撫司的緹騎,三方混戰。

    白樘凝眉沉思,雲鬟看了出來,不敢出言相擾。

    一刻鐘左右,白樘方抬頭看她,道:「無事了,你且去罷。」

    雲鬟拱手,將退之時,忽地想起先前白樘去相府的事,便問道:「尚書,不知今日又是出了何事,可已經妥帖解決了麼?」

    白樘道:「是禁軍的王書悅被相爺請去,不知怎地竟……自殘傷了。」

    雲鬟忍不住驚詫:「自殘?」

    白樘道:「的確是自殘,已經證實無誤,相府之人跟王書悅本人都是如此說法。」

    雲鬟只覺匪夷所思:「那麼皇太孫……」

    白樘道:「他已經帶了王書悅返回鎮撫司。」

    雲鬟見他輕描淡寫,顯然無事,便略鬆了口氣。

    白樘瞥她兩眼,忽地說道:「以後行事且要謹慎,蕭利天絕非表面看來這般,今日是在刑部,他大概不敢輕舉妄動,若是在外頭……你當他會善罷甘休麼?」

    雲鬟才放鬆下來,驀地聽他沉聲說了這兩句,忙道:「是,我知錯了。」

    見她緩緩退出,白樘方皺皺眉,眼中透出幾分極罕見的惱悔之意。

    這日,靜王殿下來至東宮,拜見太子。

    趙莊接了他,知道他的來意,便道:「你可也是為了今日的事而來?」

    靜王道:「是,我聽說後,甚是不安……到底是怎麼了?外頭竟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也有。」

    趙莊道:「你不必驚,此事黼兒也不曾跟我細說,我問他,他只說一點意外,叫我放心而已。你來了就好了,也許他會跟你說。」

    靜王苦笑:「太子說哪裡話,黼兒連您都不說,怎會跟我講?」

    趙莊笑道:「可知從小到大,他只跟你最是話多?」

    趙莊又問宏睿如何,靜王道:「自打有了這個孩子,整個人便給他纏磨住了似的,整天多半兒的時間都在他身上。」

    趙莊笑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又問:「聽聞側妃也快了?」

    靜王道:「便是這兩日了。」

    趙莊讚嘆道:「若是再有個女孩兒,便是兒女雙全了。只盼黼兒也跟你這般才好。」

    靜王道:「我又算什麼呢。」

    半晌,趙黼因聽了消息,便來相見。

    趙莊道:「你四叔也很是擔心今日的事,你倒是跟我們說明白呢?終不成都蒙在鼓裡?」

    誰知趙黼冷道:「橫豎明兒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都不必著急。」

    趙莊道:「什麼話?」

    靜王也道:「黼兒,到底發生了何事?」

    趙黼道:「四叔,你的好岳丈,光天化日裡要殺人,就是這麼回事罷了。」

    靜王目瞪口呆,趙莊斥道:「住口,不要胡說。」

    趙黼道:「是不是胡說,只問王書悅就知道了,且問問他,為什麼好端端地相府竟要qiáng『請』人進府里,又如何旁敲側擊地打聽先前在鎮撫司里是怎麼個qíng形。如何bī問不成,就圖窮匕見似的,bī得王書悅要以死明志?」

    趙莊跟靜王面面相覷,震驚無地。

    趙黼道:「這些話王書悅本不敢說,是方才回了鎮撫司,他才肯吐露實qíng。」

    說了這兩句,忽地又道:「是了,四叔總也該知道薛君生回京了罷?四叔這般聰明絕頂的人,難道想不通誰要薛君生的命?而且……還想要把杜雲鶴的死嫁禍在薛君生身上呢!好個一石二鳥之計,打的真好主意。」

    靜王愕然無語,垂首喃喃:「難道……真的都是相爺?」

    因先前杜雲鶴之死,王書悅行蹤有些詭異,趙黼又問不出端地,又不便關押著他。

    只是雖然放了人,暗中卻也派心腹跟隨,今日,心腹人便發現,王書悅被相府的人請進了府中。

    他們起初並不知府內發生何事,後來隱約聽得有些哄鬧,又見王書悅的隨官滿面慌張跑了出來,才知不妙,忙回報趙黼。

    趙黼道:「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只怕人也死在裡頭了。上次我跟白樘夜晚過去,相爺還不肯跟我罷休,非要參奏一本呢,如今卻是怎麼樣?」

    靜王越發無言以對。

    趙莊咳嗽了聲:「好端端地,相爺為什麼竟如此,只怕有什麼誤會?」

    趙黼看著靜王,他方才的話說的極明白了,靜王心裡自然也通明。趙莊未必不明白,只是怕靜王面上下不來,故意開脫的而已。

    靜王道:「其實先前君生出事,我也已經在疑心,只是想不到……相爺竟然會變本加厲如此……」

    趙莊見他眼圈微紅,便道:「若真的是他所做的,果然是有些過了,你也畢竟該約束一些,朝上鬧得不和,傳出去的話,人說跟大臣不和還是其次,他畢竟是你的岳丈,若是更說是你我不和,竟是怎麼樣呢?」

    靜王道:「我本來不願將這些話說的太過明白,又心想丞相在朝多年,自然及知道分寸,只怕他就錯會了意。太子放心,我……我自會去同他說明,一問究竟。」

    趙莊道:「那就再好不過,倘若說明白了,從此相安無事,天下太平。」

    趙黼在旁道:「四叔,你可能壓下他麼?」

    靜王苦笑道:「如何敢說『壓下』,只是盡力勸誡而已。」

    趙黼道:「四叔,你且盡力,若是無法的話,便讓我來料理,免得你夾在中間,難做人。」

    靜王道別之後,趙莊對趙黼道:「你方才說的那樣,我看你四叔臉色都變了。」

    趙黼道:「父王,這些事若是藏著掖著,終究沒有了局,且終究是要面對的,當初父王不是太子,尚且可以一退再退,可是如今,只能往前,竟是一步也不能再退。」

    趙莊看向趙黼,眼中滋味難明:「黼兒……」他抬起手來,將撫上趙黼的臉,卻又在肩頭按落。

    趙黼知道他的心意,道:「父王不用怕,我知道你最是不願得罪人,所以這些醜話,都讓我來挑明,得罪人的事兒,也我來做,左右我素來是這個xingqíng。人人皆知。」

    他向著趙莊一笑,道:「既然已經無路可退,我一定保父王這個太子位順順利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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