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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崔印寂然不答。

    崔新蓉驀地停口,抬頭看向崔印,卻見崔印站在原地,面上表qíng,有些痛苦,有些感傷,卻並無驚疑之意。

    崔新蓉似明白了什麼:「父親,您莫非……」猛然伸手掩住嘴。

    卻聽崔印低低道:「是,我的確跟謝主事多有jiāo往,當面不識,從未看破……不然,又能如何?」

    第379章

    崔印說罷,又道:「你給我聽好了,如敢對外泄露半個字,或再無事生非地攪擾起來,我必叫你後悔莫及!你若不為侯府著想,不為你夫家著想,不為你娘跟你的兒子著想,你就再胡鬧出來!把他們都害死!」

    崔印雖然對待子女們從來淡淡地,不甚上心,可從來卻也沒打罵過,今日卻都全了。

    崔新蓉怔怔地,只得含淚忍怨地應了。

    且說晏王直接帶了雲鬟回世子府,也不叫旁人近身,除了曉晴外,便又把靈雨傳了來。

    因是冬日,天甚gān冷,有的地方血把布料都gān糊住了,要掀起來甚是為難。

    兩個丫頭一邊兒淚落不止,一邊用溫水把帕子浸濕了,輕輕地潤透,又用銀剪刀把那一截褲腳小心剪開,才露出底下傷qíng。

    本朝的夾棍之法,夾棍里綴著鐵棍,豈能是血ròu之軀能抗衡的,若是再用刑下去,腿骨也必然折斷了。

    縱然如此,看起來也夠為觸目驚心的了。

    小腿都腫了起來,雪膚之上道道血痕,雜著青紫之色,讓人不忍卒讀。

    白樘在回來的途中,便叫人去刑部自取了一瓶傷藥,季陶然送了進來,又將傷處認真看了一番,確信並未有骨折等qíng。

    兩個丫頭把血漬輕輕擦了,又細細上了藥。

    雲鬟因先前哭了一場,心裡反而好過了許多,又見兩個丫頭皆都眼睛噙淚,連季陶然的眼圈都是紅的,她反而若無其事,只說道:「不打緊,雖看著重,其實不疼。」

    曉晴之前忍了半天,如今「嗚」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在榻前:「主子,你嚇死我了。」

    在監察院內的時候,曉晴雖看著最鎮定,實則心中早慌得不知如何,她雖然潑辣,畢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又看用了刑,心中已想盡了各種不好,只當雲鬟若有三長兩短,她便也立刻碰死在這監察院的大堂上就是了。

    如今起起伏伏,轉危為安,可畢竟受了這苦,心中難過竟無法形容。

    靈雨也回過身去,掏了帕子拭淚,又也忍不住說道:「世子才離開多久,即刻便生了事,若是給世子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樣呢,只怕把監察院的屋頂都翻過來。」

    雲鬟低頭,勉qiáng笑了笑,正此刻,便見晏王走了進來。

    兩個丫頭忙起身相迎,晏王道:「我有話問謝主事。」

    靈雨拉了拉曉晴,兩人便退到門口。

    雲鬟yù下地,晏王早攔住:「你別動,弄壞了傷口不是好玩的。」

    雲鬟只得告罪,又道:「王爺要問什麼話?」

    晏王道:「我想問你,昨兒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鬟道:「王爺……王爺不知道麼?」

    白清輝跟季陶然在大理寺里的那番推論,雲鬟自未曾聽說,她雖本能覺著昨夜晏王的表現有些古怪,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是中了「攝魂術」之類。

    晏王便將所記得的qíng形盡數跟雲鬟說了,問:「白樘說,你不肯告知他昨夜的真相。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訴我?」

    雲鬟迎著晏王詢問的眼神,雖說晏王是當事人,但既然他不「記得」,若是貿然告訴他他手上沾血、乃是真兇的話,卻不知他是什麼反應?

    這一會兒,在外間,靜王趙穆中途有事,自回王府去了,是以外間只季陶然跟白樘兩人。

    季陶然想了一會兒雲鬟,目光卻不覺地飄到白樘身上,心中想起在監察院所見的那一幕。

    他心中隱約覺著哪裡似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正偷看中,白樘道:「怎麼了?」雖是輕聲問話,眼皮仍是垂著的,也未看他。

    季陶然心中一涼,生生咽了口唾沫。

    心中飛快轉念,季陶然道:「尚書、我只是想……先前在監察院內……」雖是左右無人,仍是上前一步,低聲道:「晏王殿下所說的那一番話,您覺著,有沒有幾分可能?」

    白樘道:「你是說,殿下說自己也有嫌疑的話?」

    季陶然見他一語中的,顯然白樘心中也有猜疑了。

    先前他雖答應過白清輝不會向人泄露,尤其是不會向白樘泄露,然而今日親眼所見雲鬟受刑的模樣,此案又未曾終結,萬一再起波瀾,又如何是好?

    因此季陶然忍著不說,只盯著白樘。

    卻聽白樘道:「雖有猜測,但畢竟做不得真,除非當事之人自己開口。」

    白樘說到這裡,才抬起雙眸,這是一雙dòng徹所有的眼睛,同他對視之時,就仿佛會被讀出心底的所有私藏一樣,季陶然竟不敢與之對視,忙轉頭看向別處。

    正晏王在內相問,白樘跟季陶然在外相商之時,世子府的一名長隨小步匆匆來至門口稟告道:「王爺,宮內來人了。」

    晏王聞訊而出,至廳上相見,卻見一名內侍道:「傳聖上口諭,命刑部主事謝鳳進見。」

    晏王甚驚,他才將人從監察院帶了回來,且又有傷,這會兒如何能進宮面聖?

    那傳旨的內侍見晏王不語,便笑道:「王爺,怎麼不應呢?」

    晏王道:「聖上可知道昨晚上世子府出事了?」

    內侍道:「自然知道。京內什麼事兒能瞞得過聖上?」

    晏王又問道:「那……聖上可知道監察院帶了謝主事去,且還用了刑,如今已經是動不得?」

    內侍這才面露詫異之色:「怎麼竟動了刑了?不過,畢竟聖上命即刻進見,倒是不能耽誤的,王爺不如催一催。」

    若換了別人,倒可以推搪,然而既然是皇命,晏王也自不敢,當下只得忐忑回來,先告知了白樘,道:「不知道聖上在這個時候叫她進宮,是為了何事。」白樘也揣測不透。

    晏王道:「尚書覺著,我跟著進宮如何?」

    白樘道:「既然親來世子府傳旨,便知道人在此處,若要王爺陪同,自然早就說了……」

    晏王憂慮道:「且莫說腿上的傷非同小可,我最怕的是吉凶難測。」

    原本不知道「謝鳳」的身份,倒也罷了,如今知道了是趙黼的心上人,晏王卻是看的比什麼都要重,是以看見雲鬟受刑,才一反常態勃然大怒。

    只因畢竟知道趙黼xingqíng,若是雲鬟真的出了事故,趙黼只怕也要做那第二個孫猴子,鬧得「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罷了。

    被白樘勸說,晏王入內告訴,曉晴跟靈雨也是懸心忍驚,忙伺候她更衣打理,又扶著下地。

    雲鬟只覺得兩條小腿似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忍著劇痛,仿佛隨時都要折斷般。

    從臥室到了外間,額頭上已經隱隱汗津津地。

    晏王看的甚是不忍:「你不必去,我親自進宮跟父皇稟明!這樣一來一回,是會出人命的。」

    雲鬟輕聲道:「王爺切莫著急,我並無礙。」

    白樘在旁默然相看,眼中卻仍是無有喜憂,只對晏王道:「王爺恕罪,我有一句話叮囑謝主事。」

    晏王嘆了口氣,示意他且自便。

    白樘走到雲鬟身旁,望著她被汗浸濕了的眉,以及雖然痛不可擋卻依舊忍耐,因此微蹙的眉端,只一眼,眸色越發幽深了幾分。

    沉默片刻,白樘才低語道:「我雖難以揣測聖意如何,但……多半是問你昨夜之事。先前出監察院的時候,太子府的人攔著未果,也興許是太子或者恆王進宮說了什麼……你自己多行留意。」

    雲鬟竭力站穩身形,拱手道:「是,下官知道了。」又看看白樘,心中雖有幾句話,卻不好此刻說。

    晏王又特命貼身的內侍小金並阿喜跟隨伺候,把兩人格外叮囑了一番。

    不提眾人各自不安,只說雲鬟隨著內侍入宮,阿喜跟小金一左一右,竭力攙扶著她,雖是如此,進金鑾殿的時候,仍舊有些汗濕重衣,幾乎虛脫,雙腿早就疼得麻木。

    內侍入內稟報,一聲傳喚,小金跟阿喜不便再跟隨入內,只目送雲鬟自己走了進去。

    小金在後盯著,不由對阿喜道:「想不到這謝主事也是個狠的,聽說在監察院受了刑,那哪裡是好擔當的,方才走路都察覺他在顫,卻竟一聲兒也沒哼出來。我原先不知道世子為什麼跟他那樣好,如今卻有些明白了。」

    阿喜又是難過,又是好奇,問道:「明白什麼?」

    小金道:「這謝大人,看著文弱,風chuīchuī就倒似的,實則也是個硬骨頭,我們世子生平最敬重英雄豪傑了,自然是惺惺相惜。」

    阿喜眨了眨眼,嘆道:「我卻覺著還是在我們南邊兒的好,也不必當個什麼英雄豪傑,也不必吃這許多苦,遭這許多難了。」

    小金瞅了他一眼,道:「那有什麼出息?京城是天子腳下,萬種富貴之處,天底下人人嚮往,人生自要來此一遭兒,才算不枉。」

    阿喜道:「我跟你是話不投機三句多。」

    小金啐道:「你這無知的小南蠻,我難道願意跟你說麼?」

    兩個人一言不合,各自轉頭,卻不知金鑾殿內,卻是一番風雲雷霆,變幻莫測。

    皇帝坐在龍椅上,俯看底下之人,早看出她走路姿勢有異,便道:「不必跪了。聽說你受了刑?讓朕看看。」

    因之前雲鬟在世子府住過,靈雨那邊兒也收著好幾套她先前的衣裳,方才出來之時,正好翻出來換上,底下也自是新還了的。

    雲鬟忙道:「聖上恕罪,傷的不堪,恐怕有污龍目。」

    趙世笑道:「當年朕拼殺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裡呢,且不說見過多少不堪入目的傷處,就親自持刀砍落人頭,都也記不清次數了,還怕你這點兒麼?」

    兩邊侍從聞聲上前,竟要幫手。

    雲鬟忙道:「我自己來就是了。」

    侍從將袍擺撩起的當兒,就見底下,小腿兒到腳踝的絹絲之上,綿綿不絕地染著點點血跡,宛若亂梅零落。

    趙世眉峰皺起,心裡有數,喝止道:「好了,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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