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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正在心曲款動之時,卻聽雲鬟又道:「我其實很懂太子的意思,你本就樹大招風,若聖上給你選了相爺家的小姐,自是扶持的意思,太子是以關心。而我也覺著,其實沈家的女孩,對世子而言,的確是上上之選。」
這話若是先前,趙黼只怕要大怒起來,只當她是故意撇清的。
可是此刻對上她的眼神,卻明白,雲鬟這般說,並非負氣,也絕不是撇清,是真的為他「著想」,只是這番「著想」,非他所願罷了。
趙黼道:「我忽然記起來,太子何以為聖上不喜了。」
雲鬟道:「是為什麼?」
趙黼道:「我記得有一次入宮,正皇爺爺召見白樘,我在外等候,曾聽了一句話。」
那日也正是個寒冬,皇帝單獨召見身為刑部尚書的白樘,兩人說了有一個時辰。
因皇帝的身子日漸虛弱,趙黼已經許久不曾聽趙世那樣憤怒地高聲了,就算站在殿外,仍能聽得極為清楚。
皇帝怒吼道:「細作都已經潛伏到他身邊兒了,難得他仍高枕無憂,這大舜莫非要改姓蕭了不成!」
趙黼只聽了這一句,又過了一刻鐘,白樘才自退出,卻仍是面沉似水,不露行跡。
雲鬟聞聽,心中驚疑:「難道……太子府里有遼人的細作?」
趙黼道:「這個並不稀罕,先前那遼女不還差點兒潛到兵部麼?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指的是誰,必然不是個等閒之輩,不然皇爺爺不會那樣動怒。」
雲鬟想到先前那個符印子,一陣心驚ròu跳:「既然此事是侍郎查明的,很該把此刻太子府內的種種也向侍郎稟明,只怕有助於儘快偵破。」
趙黼「嗯」了聲,道:「其實我告訴你此事,並不是為了破案。」
此刻來至鬧市區,前方阿澤早飛馬先一步而去。
趙黼見人來人往,不是說話之處,便停了口。
雲鬟雖不解此話,見他不言語,便也罷了。
如此過了鬧市,趙黼才說道:「對了,小白回來了,你可知道?」
雲鬟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那日他回來,我路上正好遇見。」
趙黼道:「我已經跟他說好了,要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呢。你說定在哪一日好?」
雲鬟道:「如何讓我來說,自是你們的事。」
趙黼笑道:「難道不請你?正好趁此機會樂一樂,我都想好了,季陶然,還有崔承……還有……」
正說到這裡,就見迎面一個人來到,喚道:「世子。」
又看向雲鬟道:「謝推府,向來可好?」身著武官服色,jīnggān而不失英武,竟正是張振。
趙黼見他騎馬,便哼道:「你的傷已經好了?」
張振面不改色道:「早已經好了,世子也好了?」
趙黼笑罵:「滾你的。」
張振笑笑,又問雲鬟道:「謝推府去哪裡來?」
雲鬟道:「才去過太子府有些公gān。」
張振道:「原來如此,怪道昨日我去府上拜會,竟說不在家裡。」
雲鬟微覺意外,問道:「張都司尋我?可是有事?」
張振含笑打量,道:「並沒有,只是想去拜會而已。」
趙黼在旁聽到這裡,便道:「這可正是huáng鼠láng給jī拜年。」
張振道:「世子好似很有經驗。」
趙黼覷著眼睛瞪了他一會兒,便對雲鬟道:「你不是說著急回刑部麼?還不走?」
雲鬟忙跟張振告辭,只說改日再會。
趙黼見她yù去,故意又道:「先前同你說的那話,卻不能請此人。」
不提趙黼跟張振背地說話,只說雲鬟回到刑部,入內相見白樘。
白樘正在看什麼東西,頭也不抬問道:「你如何遲了回來?」
雲鬟道:「因路上遇上張都司,略耽擱了。」
白樘方掃了她一眼,道:「聽聞晏王世子也跟你們同行,他如何不見?」
雲鬟道:「世子先前跟張都司去了。」
白樘當即沉默。
雲鬟隱隱覺著氣氛有些不同。想了想,便對白樘道:「先前阿澤可將太子府種種同侍郎稟明了麼?」
白樘才又淡淡開口:「你可知……你才是此案的負責推官,只因你遲了,才由他來稟明。」
雲鬟回味過來,忙躬身道:「下官知錯了。」
又是一陣難熬的寂靜,白樘道:「你且把經過詳細說上一遍。」
當即,雲鬟便把所見所聞,統跟白樘說罷。心裡卻兀自惦記著趙黼那一句聽來的話,盤算著該如何跟白樘透露。
耳畔聽到他翻過紙張的細微聲響,雲鬟道:「侍郎可還記得上回……我同您說的那個印子麼?」
白樘應了聲:「如何?」
雲鬟道:「那印子,卻仿佛跟關外遼人有些gān系?」
白樘放下手中卷冊,抬眸看向她:「你想說什麼?」
不知怎地,他無喜無怒的一把聲,卻叫雲鬟心裡不安,仿佛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變成錯一樣,可畢竟已經說出了口,便道:「我、我曾翻閱一些書庫記載,比如一本《番遼論記》裡頭,便記載各色遼人的行事習俗,裡頭曾有一頁,仿佛便描繪的是這樣印記。」
白樘道:「你確信?」
雲鬟道:「是。」
白樘目光沉沉,看了她許久,才道:「這句話,不可對別人提及。」
雲鬟仍舊答應,白樘又道:「尤其是對晏王世子。」
雲鬟禁不住抬頭,卻正對上白樘恍若dòng察所有的眼神。
兩人對視中,她還來不及開口,白樘已經說道:「他已經知道了,是麼?」
雲鬟很想說趙黼知道,並不是她所說的,恰恰相反,是經過趙黼的提醒,她才敢把這印記同遼人聯繫在一起,更因此想起她曾在江夏王府翻閱過的《番遼論記》裡頭,曾有過這樣一頁記錄。
但是事到如今,只得咬緊牙關道:「是。」
白樘冷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卻讓雲鬟渾身也都發起冷來:「侍郎……」
白樘的聲音里透出一抹冷,道:「謝推府,你可知道身為官員,不僅要看其能為,也要看私德?」
雲鬟聽到「私德」兩個字,幾乎窒息:「知、知道。」
白樘道:「望你留意此事。」默然片刻:「去罷。」
雲鬟一個字也無法相駁,只懸著一顆虛寒的心退了出來,站在門口,魂魄也似浮飄著。
白樘從來只論公事,可既然出言提醒她,自然便是知道了什麼……且所知道的,是他無法容忍的。
雲鬟雖暗忖僥倖,覺著他不至於會……但是只因他淡淡的一句話,卻把她心底所有的「私」都攪亂出來,讓她禁不住冷汗涔涔。
此刻阿澤不知去了哪裡,雲鬟站了片刻,才往回而去,本來想去行驗所看看季陶然,問一問驗屍如何結果,只是心神恍惚中,便一路茫然越過廊下,依稀跟一人幾乎擦肩。
還是那人叫道:「謝推府。」見她不應,便舉手握住肩頭:「謝推府。」
雲鬟這才回神,抬眼看時,見竟然正是季陶然,原先她竟然一毫也沒留意。
忙舉手揉揉眉心,道:「我、我方才走神了。」
季陶然道:「嚇了我一跳,到底是在想什麼?若非我躲開,你竟要撞上我了。」
雲鬟道:「沒……什麼,是了……我正想著去尋你,不知道太子府的那兩具屍首,檢驗的怎麼樣了?」
季陶然笑道:「我正要去跟白侍郎稟明呢,你跟我一起去,省得我說兩遍。」
雲鬟哪裡敢再見白樘,忙道:「不必了……那你、且先去跟侍郎稟明,回來再跟我說。」
季陶然見她臉色跟平日不同,便暫時按下此事,問道:「是不是太子府里發生什麼了?昨兒聽說你要在那裡留一夜,我可也懸心呢,聽聞世子跟阿澤也在,才略放心。終不成真的出事了?」
雲鬟搖頭道:「並沒有事。你快去跟侍郎報之罷了,別怠慢耽誤了。」見他不走,便推了他一把。
季陶然才說道:「也罷,那我先去,回頭找你。」
雲鬟回到公房裡,那小陳見她回來了,便來打聽問道:「太子府的公gān如何了?到底是有什麼事?」
雲鬟道:「沒什麼大礙。」
小陳低低道:「先前季行驗帶了兩具屍首回來,有人說是從太子府運回的呢。」
雲鬟只笑了笑,問道:「近來可有公文給我看?」
小陳道:「並沒有,因柯推府病著未愈,你又有外派公gān,所以主事並沒發摺子下來。且也歇一歇。」
雲鬟點了點頭,見他去後,便從桌上掀一張紙,提了筆,端詳半晌,方寫下一個字:私。
還要再寫下去,才撇了一撇,驀地醒悟,低頭看了片刻,忙拿起來揉成一團扔了。
兩刻鐘後,季陶然才又來找雲鬟,便把檢驗所得同她說了,因道:「那僕婦是被咬斷了頸間大脈而亡,無甚出奇。只是那紫菱,你定然猜不到她是怎麼個qíng形。」
雲鬟也不急著問,只是打量季陶然,季陶然一笑,才同她說了真相。
原來那紫菱因被趙黼踹開,撞碎了頭顱折了頸子,又因口中還含著那僕婦頸間一塊ròu,滿嘴血ròu,死相可謂猙獰。
季陶然又要防備她身上有什麼莫名之毒,是以行事格外小心。
只是經過檢驗後,卻並沒發現有中毒的跡象,正不知從何下手,便想起曾看過的嚴大淼的載錄里,曾有過關於狂症的記載。
自古以來的仵作跟醫館等,一旦人出現狂症,多半喚為「失心瘋」,只說是同「心」有關,可是嚴大淼卻有不同見解,他主張是跟頭顱,也就是「腦」有關。
也不知他是如何查驗的,便自留下了一套觀察所得。
嚴大淼的刑獄之作雖有多本外傳,但是給季陶然看的大多部書,卻是他畢生心血jīng華匯集,並不是不想公之於眾,而是太過聳人聽聞,只怕世人不信不說,還會視作歪理邪說。
只因對季陶然另眼相看,才將這些傳授給他。季陶然因山窮水盡時候想到此事,便格外檢驗紫菱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