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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雲鬟見他不肯要錢,自己去荷包里翻了會兒,找出約莫一兩銀子來,道:「這孩子甚是聰明,給他買些糖吃。」
那店東呆怔,忙道:「大人,給多了!」急急追出來,卻見雲鬟已經翻身上馬,跟柯憲一塊兒去了。
當夜,雲鬟吃了晚飯,便自在府中,翻看那店主給的曲譜,果然見方法詳細,因她過目不忘,看了一遍,自便記得,如此反覆連了幾回,已經隱約能chuī出些調兒來了。
曉晴見她拿著這等怪模怪樣的樂器,練了半宿,便笑道:「主子,你越發能耐了,這個調子,我卻是第一次聽,又是哪裡的東西?」
雲鬟道:「這本是西域傳來的,唐詩人李頎曾有詩說:『南山截竹為篳篥,此樂本自guī茲出,流傳漢地曲轉奇』,又說』世人解聽不解賞,長飆風中自來往』等,只是我才練習,不免難聽。」
曉晴道:「哪裡難聽,我卻覺著好聽的緊,許久不曾聽主子奏樂了。」
先前在素閒莊的時候,雲鬟尚且偶爾撫琴,到了會稽,興之所至,便也飛笛弄簫,自從來京,因諸事繁忙,便不曾動過任何樂器,今日卻是頭一遭。
又練了兩刻鐘,自覺略有些手熟,才方停下。
是夜,雲鬟忽得一夢。
她獨自行在一條長街之上,似看不到盡頭,亦無來路,正行走間,前頭出現一頭巨shòu,金huáng色的獨眼,死死地正盯著她。
與此同時,自無盡的黑暗中,陸陸續續飄出了觱篥的曲調。
似幻似真的睡夢之中,雲鬟微蹙眉心,那放在錦被上的手指,卻無意識地微微彈動,就仿佛是在chuī奏一首曲子似的。
第292章
次日雲鬟起身,驀地想起昨夜夢境,心下詫異,便不忙盥漱,垂頭細想,那幽咽細微的觱篥之音卻宛若在耳。
才吃了早飯,將上車之時,曉晴忽地從內跑了出來,道:「主子,拿著這個。」
低頭看時,卻見是一副極軟和的小羊皮手套,雲鬟道:「如何又做這個?我已經有了護手了。」
曉晴道:「原本是我料想不周,主子在部里,自然要時常出外,遇上急事騎馬的時候,難道也戴護手麼?怪道那手凍得越發厲害。」
雲鬟便接了過去,曉晴叮囑道:「主子且記得,以後出來的時候,倒要仔細戴著,勿要大意了。」
今日雲鬟跟柯憲兩個卻是一前一後來到刑部的,兩人騎馬仍去那瓷器行。
柯憲因想起昨晚的觱篥,便道:「你如何喜歡上那種怪模怪樣的樂器?那曲子chuī的人的腸子都要斷了。」
雲鬟心頭所想的自然是因這觱篥而起的另外一件事,卻不知該不該這會兒跟柯憲說。
正盤算,柯憲卻已不再糾纏此事,只又道:「楊御史這壽包案,總算見了眉目,你說,京兆府擱置數月的案子,倘若到了我們手裡,三兩天就斷案,這回上面只怕要嘉獎我們的?」
雲鬟道:「如今八字只得一撇,就想著嘉獎了,還是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
柯憲笑道:「若是跟別人在一塊兒,我當然得未雨綢繆,然而如今是跟名噪京城的謝推府一同查案,叫我如何不信心滿滿?」昨兒因得了雲鬟的提醒,才尋到那證物瓷盤,柯憲信心倍增,自然興致高昂。
不多時兩人來至瓷器行,正那店東才開了門,見兩位公差上門,忙誠惶誠恐迎接了。
柯憲拿出那盤子,便問是否是他們所賣,賣給何人。
店東拿來看了兩眼,笑道:「若問別的,我自不大清楚,然而這種的,我卻深記得,因有些貴价,花紋少見,故而只進了一批,不過才十二個,屯壓了半年,趕上前面保寧侯的新宅落成之喜,那管家便採買了一批瓷器,其中就有這一套十二個,我還鬆了口氣,慶幸不曾砸在手裡呢,那保寧侯府又財大氣粗,連還價都不曾,我派人小心送到府上後,店夥計還得了賞銀呢。」
雲鬟跟柯憲面面相覷,又問可有字面憑據。
店東便去翻看了先前的帳目記錄,道:「是六個月前的事兒了,然而因這一筆帳目極大,便寫得十分清楚,就是這裡。」
兩人看了眼,果然見寫得分明。柯憲笑對雲鬟道:「可有著落了麼?」
雲鬟吁了口氣,卻又有些不解。
兩人拿了那店東的帳簿,便出來外間,雲鬟道:「若這碟子是保寧侯府新宅里的,如何落到了楊廣的手上,倘若這個果然是物證,楊廣如何竟大意又把這碟子送了出來?」
柯憲道:「多半是他有恃無恐,覺著先前那碟子早就碎的無影無蹤,所以剩下這個,自然是』死無對證』。」
雲鬟蹙眉道:「倘若是楊廣跟保寧侯……合謀要毒死楊御史……誰知卻誤毒死了楊義,以保寧侯不達目的不擇手段的xing子,如何這三個月來都偃旗息鼓,再無聲息?」
柯憲道:「這個是極好說的,畢竟楊御史見毒死了他侄子,便大鬧出來,如今正是風口làng尖上,保寧侯如何還敢逆流而上,楊御史若真的也被毒死,其他的彈劾御史們只怕也不會緘默。」
雲鬟聽著有理,便不再言語,只是心中默默思量:如今的qíng形是,送毒壽包的盤子,是出自保寧侯府,第二個盤子,是楊廣所送,可見保寧侯跟楊廣有些牽連,接下來,便是如何才能證明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柯憲卻也自有計較,便對雲鬟道:「保寧侯既然圖謀楊御史的產業,這楊廣,大概是被保寧侯收買,所以想毒死楊御史從中得利,如今我們只先帶他回刑部,只從這盤子著手問起來。另外,楊御史做壽那日,是他負責迎來送往,若說從中搞鬼,真是極容易的了。」
雲鬟見他躊躇滿志,便也答應。
當即便派了公差,前往楊廣家中,便將楊廣帶至刑部。
兩人先一步轉回,雲鬟因手上凍瘡發癢,忍不住坐下輕輕亂撓,正苦不堪言,卻見小陳手中托著一物,笑吟吟進來:「謝推府,你的東西。」
雲鬟見是個小玉瓶子,上頭還貼著鵝huáng簽子,看著有些名貴,卻不認得是什麼東西,便問:「這是何物,並不是我的。」
小陳道:「這叫做金絲玉指膏,如今已經是謝推府的了,是有人托我jiāo給推府的,叫早晚抹在手上,凍瘡發作了也可以塗一塗,是最容易好的。」
說了這句,又湊近了道:「這是宮內娘娘們御用的保養之物。外頭可是千金難求的。」說了這句,便含笑去了。
雲鬟聽到「金絲玉指」之時,已經明白了幾分,聽了小陳這句,便垂眸將那玉瓶握住,又忍不住撓了撓手上的凍瘡,許是這凍瘡果然發作的厲害,竟漸漸地令她渾身也不自在地有些燥熱起來。
慢慢地塗好了手背指頭各處,果然便覺清涼了許多,又且淡香撲鼻,清甜怡人。
正柯憲向主事稟告了楊御史案的進展,回來道:「主事也甚是同意,叫我們速提審楊廣。」
忽地掀動鼻子道:「這是什麼氣味?怎麼又似有些奶香氣。」他一邊兒嗅動,一邊兒向著雲鬟的手靠過來。
雲鬟忙咳嗽了聲,柯憲也驀地停住,這才後知後覺,便訕笑道:「我怎地忘了……」瞄一眼雲鬟,卻又咬住舌尖。
雲鬟覺著他的話頭有些古怪,待要再問,外頭報說楊廣帶到,兩人對視一眼,出門至堂上。
楊廣乃是頭一次來至刑部,先前雖然也去過京兆府幾次,然而刑部畢竟同京兆府不同,眼神里便透出些不安之意。
雲鬟跟柯憲兩人堂上坐了,柯憲開口道:「楊廣,可知今日帶你來刑部,是為何事?」
楊廣道:「小人不知。」
柯憲道:「哼,你如何不知,我昨日前去楊御史家中,還遇見過你,你明知我去是為何事,如今竟仍否認,可見心虛!」
楊廣忙道:「小人雖知道是為了那壽包案,但是……卻不知大人因何叫小人前來?」
柯憲道:「叫你前來,自然是因為發現你跟此案有關。如今本官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你可慎重!」
雲鬟暗暗點頭,這般不由分說,先以「威嚴」bī迫,若是楊廣是個膽小的,只怕便會扛不住,然而楊廣因經過京兆府審訊,自有一番說辭,便道:「小人著實不知,求大人恕罪。」
柯憲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本官就明告訴你,楊御史壽辰那天,是你負責迎送,你本該知道一切賀禮的來路,卻假說不知那壽包何來,原因只有一個,因為那壽包是你自己所送!」
楊廣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柯憲道:「你只怕要跟本官要證據,來人!」
底下公差上前,便把兩樣證據端了上來,一個,是幾片瓷盤碎片跟那大半個壽包,另一個,卻是那完整的紫藤描金瓷盤。
雲鬟道:「楊廣,你可認得這碟子?」
楊廣抬頭看了一眼,還有些發怔,看著那完整的碟子喃喃道:「這個……好似是我們府里的……」話音剛落,又瞥著那碎片,忽然失聲道:「啊!」神qíng陡變,透出駭異之色。
見他反應如此之大,雲鬟冷冷道:「早同你說,若無十分證據,刑部怎會貿然傳召。楊廣,你還不如實招來,你跟保寧侯到底有何勾連,他府里的碟子,如何落在你的手上!」
楊廣見說的這樣詳細,越發不能言語。半晌,方結巴道:「這、這碟子……是、是我們自個兒買的,跟保寧侯沒有什麼關係。」
雲鬟越發冷道:「刑部大堂,不是你兒戲的地方,可知我們在召你之前,已經查過了這瓷盤的出處?你且小心,再滿口胡言,留神殺威棒無qíng。」
楊廣倒吸一口涼氣,忙噤聲不言。
柯憲同雲鬟對視一眼,便舉手一拍驚堂木,喝道:「楊廣!你是如何賊心yù毒害楊御史的,又跟保寧侯如何勾結,還不從實招來!」
楊廣匍匐在地,語無倫次道:「小人、小人並沒有……想毒害叔叔……」
柯憲見他兀自嘴硬,正要叫人給他點皮ròu之苦,門外卻有人道:「住手!」話音未落,便見楊御史大袖飄拂,極快走了進來,朝上道:「且慢動手。」
因楊御史品級比兩人高些,雲鬟跟柯憲不由雙雙起身,躬身見禮。
楊御史兀自滿面怒色,說道:「敢問兩位推府,因何要帶楊廣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