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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趙黼心頭一跳,便不回答。

    雲鬟望了他一會兒,卻也不再追問,只有道:「你可知道,那時候我在佛前許的是什麼願望?」

    趙黼眨了眨眼,心裡雖想知道,卻仍道:「你不是不肯說麼?」

    雲鬟道:「我當時心有芥蒂,自然不願意跟你說。如今說也無妨。我當時許的是……這一世平安喜樂,前世冤孽盡消。」

    趙黼眼睛微微眯起:「你總不會……在那時候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雲鬟道:「我當時連你跟我一樣都不知道。甚至對你的身份存疑,後來……才回味過來的。」

    趙黼問:「回味過來什麼了?」

    雲鬟垂眸:「你所打的主意。」

    趙黼冷哼了聲,走開兩步。

    這會兒靈雨進來奉了茶水,又道:「其實湯藥也並沒有喝呢,先前都熬好了。」

    趙黼便讓快拿來,不多時靈雨把藥送上,雲鬟下咽甚是艱難,卻也慢慢地喝了。

    靈雨見他兩人在說話,只願融洽相處倒好,伺候好了後,便又悄悄退到了外間。

    臥室之內,只聽雲鬟道:「其實你說的對,我是喜歡……白四爺。」

    趙黼驀地回頭,死死地瞪著她。

    雲鬟輕輕一笑,淡淡道:「我從來無依無靠,遭人欺負冷待,笑裡藏刀的多少。只有四爺雖然看著冷,可是對我多有照料,別人或者不明白,也沒留意,但是對我而言,卻是不可磨滅的。」

    趙黼握緊雙拳,又是嫉妒,又且痛恨。

    雲鬟卻繼續道:「這一生,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山水永不相逢。直到小白公子跟你的那個賭約,我忽然發現,我從來沒有像是今世一樣離他這樣近,所以……我只想靠他更近一些,或者……能變成他的樣子……」

    ----溫和,qiáng大,百毒不侵,無堅不摧。

    趙黼凝視著她:「你……」

    雲鬟對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我的確曾有私心,可是一路至此,我發現……相比前世的崔雲鬟、我更喜歡的……是現在的謝鳳,這才是我想要留在刑部的理由。」

    雲鬟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喉嚨便受不了,又微微地躬身咳嗽起來。

    這會兒,外頭北風卷著雪花飛舞,輕輕敲窗。

    室內,通紅的炭火躍動,噼啪有聲。

    那微光照在趙黼的臉上,原本極冷的神色,看來竟有些微微地暖。

    次日一早,門扇被悄悄敲響,趙黼睜開雙眼,轉頭看了看身旁之人,便悄無聲息躍下地上。

    門開處,卻是靈雨,垂頭道:「世子,外頭有個刑部的什麼柯推府來到,說是相告世子,因昨兒謝推府沒回刑部復命,聽聞侍郎不悅,他叮囑讓謝推府及早去刑部請罪呢。」

    趙黼皺眉,靈雨卻又悄悄問道:「謝推府好些了麼?」

    趙黼回頭,卻見雲鬟正移步從內走了出來,官袍略有些褶皺,臉色卻不似昨夜的通紅,而是雪白。

    雲鬟上前道:「我方才已經聽見了。世子,能不能再勞煩你一件事?」

    趙黼道:「你真的要為刑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成?」

    雲鬟道:「以侍郎的xing子,我昨兒沒做成事,今日只怕他立刻就去張府。所以……」望著他,竟笑了一笑。

    雖然一臉病容,然而這般一笑,卻仍是叫他忍不住心旌而神搖。

    趙黼不由笑嘆:「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雲鬟見他默許,便又看向靈雨:「也還要姐姐幫忙。」

    靈雨吃了一驚:「我?」

    趙黼也有些驚奇,雲鬟道:「請世子稍等片刻。」握著靈雨的手,轉身進了房中。

    這一日的清早,驃騎將軍府上,來了一位客人,卻正是晏王世子趙黼。

    張振因在府內,聞言先迎了出來,見趙黼身著銀紅色的灰鼠里圓領袍,披著玄狐大氅,負手踏雪而來,身後跟著兩個侍女,各自披著大氅,戴著風帽。

    張振倒是鮮少見他如此排場的,迎著問道:「世子如何這般早就來了?」

    趙黼想到雲鬟頸間的傷,倒是有些恨他昨日出手太重,偏偏那時候因為他心神不屬,竟攔的遲了一步,當下懶懶道:「你雖然是那個爆裂脾氣,但是我卻不能不義,聽你昨兒說可繁不大好,我今日親來看看。」

    張振見他這般說,方面露喜色,道:「我正因為擔心妹妹,所以昨兒就回來了,妹妹如今誰也不認,只怕還認得世子。」忙請了入內,帶到內宅。

    張振先飛快地去見了母親,說了一番。

    張夫人正因可繁的「病qíng」棘手,一夜無眠,清晨也在淌眼抹淚兒的,聽張振來說,反而似見了一線光明,也不顧避嫌,就叫他趕緊帶趙黼入內。

    略寒暄了兩句,便親自同張振一起,領著趙黼來見可繁。

    卻說不多時,來至可繁閨房之外,還未進門,就聽得裡頭「啪嚓」一聲,似是摔碎了東西。

    很快有丫頭退了出來,盤子裡托著些碎了的碗盞。

    因見張夫人來此,便忙低頭道:「小姐不肯用飯,又推翻了。」

    張夫人揮手叫退了,不免又掏出帕子來拭淚。

    qiáng打jīng神,帶了趙黼進裡面兒去,才進門,就嗅到極濃重的藥氣。

    張夫人先進內見可繁,可繁仍是躲在chuáng上,見母親來問詢,也不答話,張夫人多說兩句,她竟嗚嗚地哭叫起來。

    張夫人無法,只說:「好好,母親不說了,今兒世子親來探望你,你可高不高興呢?」

    可繁聽見「世子」,才慢慢地停了哭。

    張夫人退了出來,又含淚對趙黼道:「殿下,且多照拂可繁,她如今病著,若有冒犯,也別放在心上。」

    趙黼道:「放心,我理會得。」

    張振也安慰母親道:「妹妹從來敬慕世子,只怕見了他當真有用。」

    此刻趙黼已經走了進去,卻見可繁抱著膝蓋,縮身埋首地坐在chuáng內。

    趙黼叫道:「可繁?你認得我是誰麼?」

    張可繁徐徐轉過頭來,忽然叫道:「世子哥哥!」便撲過來,趙黼忙後退一步,把身後的「侍女」揪住,便推了過去。

    那「侍女」忙扶住張可繁,低低道:「姑娘……」聲音頗有些沙啞。

    可繁卻警惕起來,忙離開她:「你是誰?」

    卻見這侍女臉色白淨,氣質恬和,如初晨之露,清水芙蓉,道:「我是伺候世子的丫頭。」

    趙黼探頭過來道:「她叫阿鬟。」

    也許是因為見了趙黼,張可繁竟並未如見旁人似的哭叫不休,看看趙黼,又看看「阿鬟」,竟皺眉自忖道:「我在哪裡見過你。」

    阿鬟道:「姑娘常常去世子府,自然是見過我的。」

    張可繁才垂頭不言語了。

    張振因安撫了母親,也跟著走了進來,因怕靠近了可繁不喜,便略在門口站住。

    趙黼回頭看他一眼,便又問道:「可繁,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兒了?可是哪裡受了什麼委屈?」

    張振皺皺眉,才要阻止,趙黼回頭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張振停口。果然張可繁見問,臉色微變,卻不言語。

    趙黼只得又問道:「可繁,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說如何?」

    可繁竟搖頭,有些後退之意。趙黼挑眉,便看阿鬟。

    阿鬟想了想,便低低地對可繁道:「姑娘,你覺著我們世子厲害不厲害?」

    可繁點頭。阿鬟道:「我們世子聽說姑娘病了,氣得了不得,在世子府內曾說,若知道是誰得罪了姑娘,一定給姑娘報仇呢。」

    可繁聽到這裡,才慢慢抬起頭來,雙眼之中竟蘊了淚。

    張振見狀,正有些詫異,又聽這侍女的聲音嘶啞,便想走近了看個明白。

    趙黼將他攔住道:「低聲道,你可知道什麼叫做』心病還須心藥醫』?」

    這會兒阿鬟見可繁雖然安靜,卻仍不做聲,便道:「姑娘是不是真的受了委屈?就告訴世子好麼?」

    張可繁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淚,忽然「哇」地哭了出來,竟哭道:「死人!一個死人!好多血,肚子……」

    張振見她終於開口說話,又說的如此駭異,生怕外頭有人聽見,忙先抽身出去。

    阿鬟忙抱住張可繁,又看趙黼一眼。

    趙黼會意,忙溫聲道:「可繁不怕,世子哥哥在這裡,會護著你的。」他本是假裝,聲音卻十足溫柔。

    許是趙黼的聲音太過溫柔了,可繁果然漸漸停了叫嚷,道:「那個壞人,說認得我……」

    阿鬟道:「是那個姓杜的公子麼?」

    可繁道:「是,他說要揭穿我,我……就去找他算帳。誰知道,他……擺了一桌酒席,笑嘻嘻地,我不肯吃酒,他自己吃了一杯,忽然向我撲過來!」

    可繁說到這裡,又厲聲尖叫起來,引得外頭的張振也忙跑了進來。

    阿鬟本半抱著她,可繁卻掙紮起來,叫道:「放開我!」

    她手腳亂動,阿鬟痛的悶哼兩聲,忍著道:「姑娘,是我們,不是壞人。」

    趙黼也從旁連叫了數聲,可繁只不肯停。

    張振護妹心切,便要叫趙黼暫退,正手忙腳亂之時,趙黼忽地揮手,一個耳光摑了下去。

    「啪」地一聲,把可繁打得歪倒。

    張振震怒,用力揪住趙黼:「你做什麼打可繁!」

    趙黼看看手掌,忽地笑說:「你打我的人,我打你妹子,也算扯平了?」

    張振莫名其妙,氣得正要動手,忽然阿鬟啞聲喝道:「都停下!」

    張振忙回頭,卻見阿鬟小心翼翼地將可繁扶了起來。

    可繁呆呆怔怔,目光轉動,看著眼前這許多人,半晌,猛地又尖叫起來。

    張振以為她又「發病」,誰知可繁卻向著他撲過來,大聲叫道:「哥哥!」

    張振正滿腔悲憤怒火,聞聽這聲,靈魂出竅,忙將可繁抱緊,一時喜極而泣:「妹妹!你可……可終於認得哥哥了!」

    身後,「阿鬟」跟趙黼對視一眼,趙黼嘆息般道:「好,不愧是我的好阿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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