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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杜穎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心中暗驚。
白樘道:「你自恃乃是管家子弟,便目空一切,連這刑部大堂也不放在眼裡?可知當堂做假證供,也是大罪?今日不讓你知道官法如爐,只怕還要狡辯。」
因此即刻命人掀翻在地,打了二十大板,又下在牢中。
這杜穎從來橫行,哪裡吃過這樣的虧。只是他是個極惡之人,心xing非比尋常,雖然知道大事不妙,卻仍是鐵口不認,白樘再問他之時,他怕說錯,索xing緘默。
白樘見他如此頑惡,便命人將邱以明,吳玉兩人分別帶來再審。
那邱以明雖仍咬牙,然而吳玉因為死了三個人,忐忑不安,病了多日,又因白樘催問的厲害,又且聽說郭司空告的是「謀害」,且又有證人在,種種擠bī之下,慌得無法可想,便將過往之事,一一說了明白。
連那首詩的來歷,是他先認得了郭毅,介紹入伙……如何共同玩笑,他們如何瞧不起郭毅,太平河那日,又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巨細靡遺地盡數說知。
白樘先前尋了那兩個人證,所做那樣的口供,其實自也知道,這果然正是「片面之詞」。
因這兩個村民看那六個紈絝子弟兇惡,又因偏偏看見他們作弄郭毅時候的場景,次日又聽聞郭毅死了,自然就疑心到是被害。
然而白樘要的正是如此,就是想用這嚴苛的罪名,bī得杜穎,邱以明,吳玉三人坦承當日太平河郭毅身死的真相。
畢竟就算是「誤殺」也自好過「謀殺」。
因白樘心中覺著,倘若這三人當真能當堂供認,把郭毅之死大白天下,或許郭司空也不至於怒恨至此。
畢竟已經死了三個人,而白樘要做的,便是有罪必究,且讓真相剖白。
誰知杜穎邱以明竟冥頑不靈,並不肯招認,只吳玉一個說了真相。
偏在此刻,杜學士同邱翰林上門,要保兒子出去,言之鑿鑿,說明兩人無罪。
且當日作證的兩個村民也忽然改口,只說當時隔得遠,看不清,另一個說事qíng過去太久,記得不真了。----自然是杜邱兩家暗中行了事。
只是萬想不到,杜穎才被放出去兩天,便橫死在雲來客棧。
若他們肯老老實實留在刑部,只怕還未必會死的這樣快,然而他們不知的是,有「白閻王」之稱的白樘,其實只是秉公行事,而他們所犯的過錯,細算起來,當然罪不至死。
真正想要他們xing命的人,卻始終暗中虎視眈眈,他們自以為逃出天羅地網,誰知卻是一腳踩入了森羅殿門,最終在劫難逃。或許這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白樘對上郭司空淡笑的雙眼,這數日來,郭司空面色越發晦暗憔悴了,然而雙眼卻仍是熾亮非常,他似乎在拼賭著一口氣,要看到那個令他瞑目的結局。
正在此刻,外間有人來請。
白樘起身出外,卻見乃是阿澤親來,忙忙說道:「四爺,那邱公子來了!一臉嚇得要死的模樣,又請您快去見他呢,多半是因為聽說杜穎的事兒,所以坐不住了。」
白樘來至外間兒,那邱以明站在廳中,喪魂失魄,如喪考妣,見了白樘,忙上前行禮:「侍郎大人!」
白樘瞥了眼,仍波瀾不驚道:「邱公子今日前來,是有何事?」
邱以明似要哭出來,抬手一招,他的小廝從外進來,戰戰兢兢把手中一個小匣子放在桌上,又忙不迭地後退出去。
邱以明咽了幾口唾沫,顫聲道:「大、大人看過這個便知。」
第277章
阿澤在旁,本來正不屑一顧地斜睨,見那匣子平淡無奇,卻令這些人色變,便只顧好奇打量。
白樘本yù自己打開,見阿澤如此,便向著他使了個眼色。
阿澤忙上前,便將那匣子打開。
匣子還未開之時,邱以明已經倒退一步,臉色越發灰白,竟似如臨大敵。
阿澤正睜大雙眼看,卻驀地見裡頭血赤鮮紅一團,血跡拖著,看著甚是新鮮。
阿澤腦中「嗡」地一聲,幾乎將那匣子摔了,忙不迭後退:「這是什麼東西!」
若非今日在客棧里曾見過那個……這會兒望見此物,只怕阿澤也不會多想,然而才見識了那種,又撞見這阿物,一時心突突亂跳。
白樘漠然打量了片刻,便吩咐道:「去,將今日去客棧的驗官叫來。」
早有書吏去傳,頃刻間那驗官來到,行禮罷,白樘問道:「今日帶回來的屍首你仔細檢驗過了?」
驗官道:「回侍郎,正在查驗。」
白樘道:「除了心不見了,可還發現什麼別的了不曾?」
驗官道:「尚未。」
白樘指了指那匣子:「你且去看一眼,這是何物?」
驗官聞言上前,一看之下,臉不由慢慢地紫漲起來,半晌,才帶汗道:「這個……似是人的肝臟。」
白樘道:「你可查過那杜穎的屍首,有沒有缺了此物?」
驗官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侍郎饒恕!是下官疏忽了!」
原來這驗官因發現杜穎的心不見了,自當已經無事,便未曾再細看裡頭究竟,誰能想到竟有這樣一重?
白樘淡掃過去:「你帶著此物,立刻再去檢驗一遍。」說著,又對邱以明道:「邱公子請隨同去。」
邱以明已有些六神無主,只得隨了白樘前往那行驗所,進了房中,只覺yīn氣森森,入眼先看見一具屍首直挺挺地躺著,胸腹卻是血ròu模糊地被剖開。
邱以明目光亂竄,看清楚那人的臉……卻又幾乎不敢認那就是杜穎,慌的倒退。
此刻驗官到了跟前兒,掰開胸骨,往內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忙把那肝從匣子裡取出來,兩下比對,汗顏道:「回侍郎,的確是死者身上摘下的肝臟。」
只聽得「嘔」地一聲,是邱以明逃竄出去,俯身大吐。
白樘不為所動,只看著驗官道:「死者已無法開口說話,他的屍身,便是唯一的證供,你要如主審官一般仔細翻查細審,才能發現蛛絲馬跡,似你這樣粗枝大葉,非但不能有助於查明真相,反而適得其反!」
驗官低低躬身,不敢做聲。
白樘又道:「因嚴先生威名,刑部的行驗所向來為天下眾驗官仵作稱羨,然而似你們這等行事,只怕很快就要成為笑柄。且仔細,我不想看見下次!」
白樘說罷之後,出了門,見邱以明扶著柱子,吐得死去活來。
白樘見他停了,才問道:「邱公子是如何收到杜穎之肝的?」
邱以明聽了這句,幾乎又忍不住,勉qiáng道:「是門上……說是有個小孩兒捧著送來的,說是故人的東西。」
白樘道:「小孩兒?」
邱以明道:「是,我……因先前聽說杜兄出了事,忽地見了這個,才、才來了刑部,侍郎大人,杜兄的心,果然被……」
白樘道:「望帝chūn心托杜鵑。雖不知兇手是如何做到,但的確已經無法挽回。接下來,便是』滄海月明珠有淚』了。」
邱以明聞聽,幾乎崩潰。
事到如今已經死了四個人,一個弦斷頸,一個雪埋身,一個蝴蝶舞,一個歿chūn心,真的是各有死法,十分新奇,很快就要輪到他了。
兇手又特意把杜穎的肝兒也送來,這其中的惡意幾乎bī人窒息。
至於「珠有淚」,是個什麼意思,卻讓人不敢細想,因各種可能皆有,細思極恐。
邱以明喘了片刻:「若……果然是因為郭毅之死而如此對待我們,這也……忒狠毒了些。聽說郭司空如今在刑部,他又如何竟能做出這些驚世駭俗的事來,侍郎難道……沒有法子了麼?」
白樘道:「我原本是想讓你們如實招認,當著郭司空的面兒向他請罪,然而誰知道你們竟不肯。」
邱以明叫道:「我其實是肯的,只是杜穎他、他說郭司空人已被刑部看押,他奈何不了我們了,所以我才聽了他的話了……我如今已經知錯了。」
白樘見他著實是驚懼失態,便道:「原先本還有一線生機,現在他已經殺了四個人了,你當他如今還能收手麼?」
邱以明道:「侍郎!求你讓我面見郭世伯,興許他可以原諒我呢?原本郭毅的死也跟我沒有關係,我、我什麼也沒做……」
白樘看了他半晌,終於點頭。
且說刑部院落中,郭司空喝了藥,正靠著chuáng邊閉目養神,忽地聽到門口有人怯怯叫了聲:「郭世伯。」
郭司空微微睜開雙眼,看清楚門邊兒的人,卻絲毫也不覺著詫異。
邱以明邁步進來,定定地看著面前的老人,比先前的所見,他越發瘦了,幾乎形銷骨立,顴骨高聳,稜角突出,顯得yīn冷而森嚴,也越發叫人懼怕。
邱以明抖了片刻,驀地上前,竟跪在地上道:「郭世伯,我是來認錯兒的,當初……當初郭毅的死的確是有蹊蹺,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他們、他們bī著我們,不許我們傳出去。」
郭司空半閉著雙眼,聞言才微微睜開:「是麼?」
邱以明心中升起一線希望,竟抓住郭司空的手,道:「是,郭世伯,我知道錯了,可我是無辜的!您該也知道,我什麼也沒做,當時……當時是徐曉勸郭毅下水,是英梓錦勒住他脖子,杜穎……踹他進了漩渦,我、我可是真的什麼也沒做!」
郭司空一直面無表qíng,聽到這裡,才微微一笑道:「是,你什麼也沒做,你……只是看著罷了。」
邱以明聽他聲音淡淡地,以為有所轉圜,忙點頭:「是……我真的只是看……」驀地住口,呆呆看著郭司空,仿佛覺著不對。
郭司空果然睜開眼,眼神亮且冷,卻帶笑道:「當初毅兒跟你們結jiāo的時候,我還曾勸過他,然而他那樣喜歡,當你們都是兄弟般敬愛,全然不提防你們,可是你們呢?」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溫和,邱以明卻覺察到一絲絕望。
郭司空道:「你們從來都瞧他不起,就算他死在你們跟前兒,你們也是無動於衷的。倘若這次不是鬧出來,難道你會在跟前求我?你是不是仍跟杜穎他們一起談論,說』郭毅如今在水底怎麼樣了』之類嘲笑戲謔言語?你們從來沒把他當成兄弟看待,或者說……你們根本沒把他當做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