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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白樘笑道:「不必在意,只需盡力就是了。」
兩人說罷,便起身往行驗所而去。
先前英二公子跟林公子的屍首,此刻因早就各自帶回,由家人掩埋了。故而所需看的只有今日徐公子徐曉的屍身。
行驗所的侍者自然跟季陶然熟識,過去數年,季陶然便常常由嚴大淼領著,親來看他檢驗屍首等,是以跟底下眾人也都認得。
又見白樘親自陪著來,不敢似往日般說笑,只肅然侍候。
季陶然上前,卻見徐公子的頭仍是有些往後背著,只因死的時候保持如此姿勢甚久,一時竟拗不過來。
季陶然見他臉色灰中透著青黑之色,又拿起手看了眼,見指甲上也隱隱泛黑,便道:「這是中毒而亡的跡象,只不知是何毒。」
捏著下頜,勉qiáng掰開口看了眼,見嘴角上沾著些紫色粉末,再看裡頭,舌頭上竟也是紫黑一片。
季陶然因聽白樘說過有紫色大蝴蝶從他口中飛出的一節,便皺眉道:「這種紫色,看著像是……那蝴蝶何在?」
這會兒巽風因得了消息,早把那蠶絲燈罩罩著的大蝴蝶拿來,隔著蟬翼般的絲帛,那大蝶仍舊在裡頭上下飛舞,試圖破帛而出。
季陶然細看了會兒,頓時認出來,忽然說道:「我曾在嚴先生的《百物書》書中看過,這個是滇南特有的帝王紫蛺蝶,素來以食腐ròu為生,如何竟會從屍首口中脫出?」
白樘見他果然認得,不由面露笑意。
季陶然回頭看了屍首片刻,吩咐道:「給我銀夾。」
旁邊的侍者忙捧著托盤上來,季陶然取了夾子,一手捏著徐公子下頜,將夾子探入裡頭,掏摸了會兒,竟小心翼翼地夾出了一枚極薄的碎殼兒似之物。
侍者忙又捧了gān淨托盤上前,季陶然舉起來迎著光打量,白樘跟巽風也忙上前細看。
巽風道:「這個似乎是……」
卻聽白樘接口:「是蠟衣。」
季陶然道:「這蠟衣殼內有些紫粉,兇手就是將紫蛺蝶藏於此中,然後置放死者喉頭,死者既然死去,自然咽不下去。然而死者口角微張,透出一絲光來,紫蛺蝶掙扎出來後,自然奔光而出……」
白樘不禁道:「說的甚好,既如此,可能看出徐曉究竟是被什麼毒物所害?」
季陶然道:「這個有些複雜,只不過這紫蛺蝶雖然看著可怖,卻是無毒,自然另有毒物。」
巽風不由說:「無毒就好了,把阿澤嚇得半死,正在裡頭沐浴呢!」
季陶然笑了笑,將蠟衣放回托盤,忽然又拿起死者的手,翻過來道:「這個黑……卻不是因為毒引起的,這是什麼?」
眾人忙又看,卻見死者的手指上,依稀有些黑痕,巽風道:「難道……是墨漬?徐公子是死在書桌邊兒上的……」說到這裡,轉頭看著白樘道:「四爺,你可記得當時徐公子旁邊的硯台里有墨水麼?難道……」
白樘猜出他的用意,便道:「我記得。不過現場那一副字,並不是徐公子的筆跡。」
這話觸發季陶然的記憶,便說道:「很是,我在英國公府內發現的那一副字,也不是死者英二公子的字跡。後來在林府里發現的字,字跡跟國公府的那副不一樣,可是偏也不是出自死者林公子的手筆。如今……四爺你在徐府發現的這幅,自然也不會是死者徐公子的了。」
季陶然自顧自思忖說著,不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樘神色微變,擰眉看著季陶然,眼色沉沉。
巽風看出端倪,問道:「四爺,怎麼了?」
白樘慢慢說道:「我忽然想起來,我們只顧查看案發現場的那一副字是不是死者的手筆,結果自然都不是。如今,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你們隨我來。」
季陶然跟巽風忙便跟上。竟又回到了白樘的公房之中,白樘把今日所得的那一副字,跟先前兩件命案現場發現的字都展在跟前兒。
果然三幅字,三種不一樣的筆跡跟字體,清楚明白。
季陶然跟巽風仍不明白,白樘道:「我為了查證,曾經分別研究過英梓錦,林華的筆跡,如今我依稀還記得,英梓錦的小楷是最好,林華卻擅長隸書,然而你們看……這個是出現在林府的字,這個是方才在徐府的……如此,可看出異樣來了?」
季陶然跟巽風凝神,剎那間,各自心驚,幾乎不敢相信!
第二件命案,留在林府的這絕命詩,竟是一筆很好的小楷;而今日案發徐府現場所留的,卻是極佳的隸書。
第266章
巽風跟季陶然本有些茫然,在白樘一番指點之下,又詳細比對幾份詩箋,終於兩人都明白了。
除了英國公府的那奪命詩箋不知所出之外,在第二宗命案現場、也就是林御史家地窟內發現的詩箋,竟是出自英公子之手。
而今日發生的徐太尉公子喪命現場的詩箋,卻偏偏是出自林公子之手。
如此看來,這先前的死者,寫了奪命詩箋給下一人。
這樣上下聯繫,就如同在jiāo接傳遞死亡訊號一般,如何叫人不悚然驚心?
為求確鑿,白樘又命人將三位死者生前的手跡取來,一一對照查看,果然證明他的推斷確鑿無誤。
三個人面面相覷,巽風道:「四爺,既然這樣看來,今日這徐曉必然也是寫下了詩箋,他手上的墨漬或許就是在寫的時候倉促沾上的。只不知道,這一張奪命詩,將會遞傳給何人?」
季陶然道:「不錯,這徐公子通身看著gān淨整潔,可見是個注重儀表之人,若手上沾了墨跡,自然會立刻去清洗妥當,之所以並未擦拭清洗,只怕是因為死在臨頭,沒時間料理了。」
白樘見他兩人已經推測妥帖,便忖度說:「既然這兩份詩箋的出處都有了,唯一可疑的,便是這份……這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白樘所指的,自然是國公府弦斷現場的那一張。只見字跡清雋,卻到底無從追查起。
三人都無頭緒,白樘只得換一個方向,便問季陶然道:「先前據你說來,這帝王蝶只出現在滇南濕暖之地,如何竟會出現京城?且又是在這樣冬月天氣?這京城裡會有誰人能夠養有此物不成?」
巽風道:「不錯,這帝王蝶既然如此罕見,這擁有它的人自有嫌疑。」
季陶然皺眉想了半晌,面露猶疑之色,白樘問道:「怎麼了?」
季陶然道:「我隱約記得,以前跟嚴先生閒話起來,曾說起這天南海北的異物,嚴先生無意中提起過一句,說是京內也有權宦皇親等飼養此等稀罕物,只並沒提到底是誰人罷了。」
白樘聞聽,眉峰也有些皺蹙起來,他心底卻已經想到一個人了。
這一日,眼見天黑,雲鬟跟柯憲兩人熬了整天,手上的案宗卻仍是未曾看完。
雲鬟心底且記掛那份遞jiāo上去的存疑卷宗,本以為齊主事看過後,興許會派人來叫自己過去問話,誰知半天之後,仍不見人。
那書吏小陳便來催促他們放下手上公務,雲鬟便問道:「不知道齊主事如今可還在公事房不曾?」
小陳道:「哪裡話,主事兩刻鐘前就已經走了。」
雲鬟怔然:「主事……可曾留下過什麼話不曾?」
小陳笑道:「會有什麼話呢?我並不曾聽說有。推府可是有事?」
雲鬟搖頭,卻有些憂愁之色。
柯憲便道:「你怎麼了?仿佛有心事一樣。」
雲鬟無計可施,就悄悄地對柯憲道:「我今日看的卷宗里,有一個案子有些疑點,中午時候我跟齊主事說過了,只是他仿佛並不在意此事。」
柯憲笑道:「咱們是新來的,只怕他眼裡瞧不起呢。何況他們上頭的貴人事忙是有的。」
雲鬟道:「我本留了字條了,人命關天的……不知為何毫無聲息。」
柯憲挑眉道:「只怕明兒再找你也未可知。好了,今兒咱們在這裡蹲了一整天,我可是搪不住了,都天黑了,咱們一塊兒去吃杯酒。」
柯憲說著,便拉雲鬟往外去,雲鬟心裡惦記著那份案宗,走到半路,又到底去齊主事公房探了一眼,果然見房門緊閉,當下只長長嘆了聲,同柯憲出了刑部。
兩人沿街走了片刻,卻見街角一個露天的麵攤子,孤零零地立在拐角處,還未到跟前兒,就嗅到一股蔥花跟熟食的香氣,倒也叫人食指大動。
因這一條街都是各部衙門重地,因此最近的酒肆也還要走一刻鐘。這麵攤的掌柜就借拐角的這一處地方便宜,竟做了幾十年,風雨無阻,吃食又快又好,因此部里上下都認得。
柯憲便對雲鬟道:「我晌午就是在這兒吃的飯,部里也有好些人光顧呢。你又不在外邊住,索xing在這兒吃了,然後再回部里,豈不便宜?」
雲鬟也對這些吃住上不甚挑揀,便同他走到攤子前,在一張矮桌邊兒坐了。
這攤子看著小,吃的東西倒也齊全,當下要了兩碗鹵ròu面,兩碟小菜。
牆角那偌大的鐵鍋里燒著滾開的湯水,熱氣在薄暮之中化作一團白霧,看著倒是別有滋味。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很快熱騰騰地兩碗湯麵便送了上來,上頭有數片白ròu同些蔥花,喝了一口湯下肚,只覺得齒頰生鮮,且肚內暖融融地散開,才覺得四肢百骸有些甦醒過來了。
柯憲道:「掌柜,可有酒麼?」白日他因還要當差,便未曾起意,此刻便有些按捺不住。
那老漢笑道:「只有燒刀子,大人可要麼?」
因刑部上下常常會出公差,日夜作息不定,尤其是冬夜嚴寒,那些捕快等勞碌無法之時,便會來此坐上一塊兒,飛快地吃一碗麵,喝兩杯酒擋擋寒氣,再去行事等。
當下果然打了兩角過來,柯憲嘗了口,便咋舌對雲鬟道:「我們那裡雖也有這一味,卻始終是此地的較為正宗。委實辣的很。」又叫雲鬟也嘗。
雲鬟如何能吃酒,便道:「哥哥慢吃,我從來不勝酒力,就不陪了。」
柯憲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數的人,就不勸你了。」便自斟自飲起來。
雲鬟卻慢慢地吃了那碗面,雖有些受用,卻因仍記掛那存疑的案卷,思謀明日再找一找齊主事。
柯憲吃了酒,便有些話多,因打量她的神qíng,說道:「你莫非還惦記著那存疑卷宗之事?叫我說,你不如且放下,主事既然不肯搭理,只怕他心中早已有打算,你若qiáng去追問,只怕不妥,豈不聞』官大一級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