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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白清輝道:「既然人都死了,如何就說是霍捕頭殺人?」
旁邊一個說道:「只因先前馬家吵嚷的時候,霍捕頭又帶人巡街經過,我們曾聽見馬大又站在門口渾罵,說他是多管閒事的……」畢竟是難聽的話,竟不敢複述。
另一人道:「大人不知,白天的qíng形我們都看見了,必然是霍城因為馬大這家人得罪了他,方才馬大又罵的那樣難聽,就惹怒了他,畢竟他先前也是殺過人的,何況除了他,誰敢做這種殺人滿門的事兒呢……」
白清輝皺眉,掃一眼前方,卻見霍城站在門口,聞言死死握拳。
不提白清輝在外詢問,只說雲鬟自己走到堂屋門口,此刻有幾個馬家的人因圍住了霍城,見她走了過了,才停了口。
霍城上前一步,似要分辯:「典史,我……」
雲鬟道:「霍捕頭不必著急,如今大人也來了,自會水落石出。」
淡淡安撫一句,迎面所見,卻是白日裡還叫囂氣盛的馬家老漢,此刻坐在正中間桌子邊兒的太師椅上,垂著頭,幾乎看不見臉,脖子上的血把衣裳都洇濕了,有的便流了下來,地上凌亂灑落。
而馬老漢的褲管挽起,腳下一個木盆,裡頭的水也被血染紅,----似乎正要洗腳的模樣。
霍城見她面色冷靜,而白清輝雖未上前,但站在院中,也依然是巋然不動的風範。
霍城壓下心頭驚悸之意,便對雲鬟道:「我方才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進去過,其他人的屍首在……」說著,指了指右手裡間兒,並左邊一間。
雲鬟先往右手邊去,掀開門帘,就見馬婆子僵倒在炕邊兒上,後心處被人砍了一刀。
這一間房,也正是馬家二老的臥房了。
雲鬟統看了一遍,才退出來,又往左邊房間去,才進了門,便嗅到一股奇異的味道,令人心中有些不適。
此刻屋內光線甚是幽暗,雲鬟定了定神,才看見前方chuáng邊倒了一個人,走過去細看,卻正是馬大無誤。
只是如今他已經沒了氣兒,死因也同樣是脖子跟胸前的刀傷,chuáng上被血染的一塌糊塗,血漬甚至順著chuáng沿滴落地上,馬大的臉上表qíng甚是猙獰,恐懼之外,又仿佛帶著愕然怒意。
馬大腳下地上,挨著臥倒一人,自然正是馬娘子,借著淡淡燭光看去,頸間也是鮮血淋漓。
雲鬟按捺不適,通看了一回,卻總覺著哪裡仿佛有些遺漏,再細看周圍,卻看不出。
正要再加幾分仔細,耳畔忽然聽見有人道:「嚯,莫不是滿城的人都在這兒了?」
在此等滿地死人、眾人驚慌的院子裡,這聲音卻蠻不在乎,甚至依稀帶有幾分笑意。
此刻室內油燈光線暗弱,又且兩具死屍在前,更添yīn森,雲鬟乍然聽見這個聲音,心陡然跳亂,而與此同時,在她的眼前,馬大的屍身忽然一抖,竟慢慢地往前挪動起來。
雲鬟竭力捂住嘴,才勉qiáng壓下那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叫。
第201章
只因趙黼被白清輝義正詞嚴說了一番,只得打消去看熱鬧的念頭。
然而他哪裡是個閒得住的人,抱著一罈子酒喝光了後,jīng神越發振奮。
因白清輝並沒許多下人,是以夜晚的縣衙里,竟是靜靜寂寂,趙黼在門口一站,滿院子只有樹影子,就仿佛整個縣衙只他一個人。
趙黼抬頭望月,低頭看影子,不由嘆道:「小白啊小白,難為你,這xingqíng可怎麼了得。」
他來回兒走了一番,復回屋內,在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安睡。
也許是酒勁兒後知後覺涌了上來,心底竟煩躁不安,總有一股衝動,似乎這水鄉小城之中,有什麼在召喚著他。
趙黼因白日經過小藤花胡同,不用人指點,便溜溜達達地走了過來,一眼看見那許多人圍在門口,他便也走過去,正聽見那些百姓們在議論老馬家的事兒。
又有一個說道:「這馬大也是作死,白日裡鬧那麼一場,讓衙門的人都面上無光,晚上霍捕頭帶人巡邏經過之時,他還站在門口挑釁呢。說什麼……走狗之類,罵的極為難聽。」
另一個小聲道:「何止,我還聽見他亂嚷,說什麼讓霍捕頭有本事把他也殺了的話,你看這不是合該他死麼?」
兩人正竊竊私語,忽然聽旁邊一個人笑問道:「什麼『也』把他殺了,難道這霍捕頭先前殺過人?」
幾個人回頭,卻見身後站著一名儀容出色的少年,星眸劍眉,微光之下,竟甚是驚艷動人。
眾人一時都看呆了,忙行禮,有人問:「這位公子是?好似不是我們本地人?」
趙黼道:「我是經過的客人,看這兒熱鬧,過來瞧瞧。」
眾人大悟,又見他生得天人一般,雖看著不同凡響,偏又是笑吟吟地,叫人又敬又愛。
那些人不由便說道:「怪道公子不知道呢,這位霍捕頭,若不是機緣巧合,這會子只怕還不知流落在哪兒,還不知有沒有命呢,如今能當捕頭,多虧了……」
正說到這兒,忽然旁邊一個人cha嘴道:「多虧了咱們大人英明,縣衙公差們能gān,才洗脫了霍捕頭的冤屈,也是霍捕頭的運氣,大人竟看中了他身手出色,便提拔他為捕頭了,其實也是個不錯的人。你們說呢?」
眾人聽見,回頭看時,卻都認得是可園的小廝旺兒,此刻白知縣正在裡頭,且的確堪稱「清官」,當下便紛紛附和:「是是,哥兒說的不錯。」
旺兒卻又笑嘻嘻看著趙黼,問道:「公子是打哪兒來的?」
趙黼瞄他一眼,見他倒也並不很討厭,便道:「從餘杭過來的。」
旺兒道:「看公子儀表非俗,必然是大家公子,也能來我們這種小地方,真是難得呀。」
趙黼原本正往宅子裡看,聞言又掃他一眼,卻覺著這人實在聒噪,便往前走了一步,依稀瞧見白清輝人在那院子裡頭,正在同兩個鄉民說話,當下按捺不住,竟走過去。
旺兒盯著趙黼背影,眼珠骨碌碌亂轉,想叫住,卻又不敢。
且說雲鬟正在室內細看眾死者之態,因正覺馬大這屋子裡有些古怪,一時卻看不出是什麼。
正全神貫注之間,猛然聽見外頭那一聲,卻是讓人銘心刻骨無法淡忘的。
偏偏就在這會兒,眼前的屍首有了異動。
雲鬟緊緊掩口,雙眸睜大,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場面跟外頭一牆之隔的人物,同樣都如幻覺一般,卻偏比幻覺更可怖萬倍。
馬大的屍首動了動,傾身過來。
雲鬟本能地後退一步,若非竭力自控,幾乎早已經轉身逃了出去。
她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場景,卻見馬大的雙眼也正盯著她,整個人一歪,就從榻上滾落底下。
一剎那,把那盆水也帶翻了。
喉嚨里冒出一聲尖叫,旋即壓下。
雲鬟不由自主後退兩步,然而當回頭看著那扇窗戶、想到外頭可能站著的是誰後,卻又生生剎住腳步,便戰慄地捂著嘴,沿著牆邊兒慢慢蹲了下去。
而在外頭,因趙黼不請自來後,白清輝驀地回頭。
他果然是「神出鬼沒,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防不勝防。
從白日來到,一直到如今,白清輝數不清自己被趙黼嚇了多少次。
他突然在縣衙出現;他曾經過小藤花胡同;他說雲鬟「就在這」;他們去花園,遇見捕快們議論「典史」;他要跟著來現場;他又果然來了現場……
可知哪一次,白清輝的心都要跟著狠狠緊縮。
----這個人,簡直是為了折磨人而生的。
若非清輝天生如此,遇事絕少慌張,只怕早就無法自控,露出馬腳。
何況是在趙黼的跟前,這位世子的眼神之銳心思之敏,若有異樣,也難以逃得過他的雙眼。
四目相對,趙黼見白清輝神色「微冷」,並不知清輝此刻心底那難以形容的滋味,只當清輝是惱他擅自而來。
趙黼便假作不在意狀,四顧瞧了一眼問道:「不是說出了人命?怎麼沒見死屍?」掀動鼻子嗅了嗅:「哦,在裡頭?」
他邁步要去看看,白清輝抬手,袍袖一揚,將他擋住。
趙黼止步,低頭看看,只聽清輝低低寒聲道:「世子,莫非忘了我之前所說?」
此時此刻,趙黼心裡才覺著……哪裡有些不對。
白清輝,對他仿佛有些太過冷淡了,起初趙黼以為是因經年不見、各自年長,又加白清輝外放為官,不再似昔日少年相處般,也是有的。
可是這一會,清輝的話語中,那極冷之外,似乎隱隱地透出了一股……
趙黼望著他的雙眼,竭力尋思那種令他心裡恍惚「不安」的是什麼。
正在此刻,忽然間聽見屋裡頭「彭」地一聲,緊接著,仿佛什麼被打翻,又像是水,嘩啦響過。
趙黼一時來不及去尋思那種感覺到底如何,便問:「誰在裡面兒,是怎麼了?」
清輝唇角緊閉,冷靜自持如他,此刻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幸而這會兒,仵作孟叔正好兒來到,清輝目光一動,便淡淡說:「是典史官在查看現場,孟叔,你且速去相助,且記得小心些,別碰了什麼東西。」孟叔行禮,匆匆進門。
剩下趙黼跟白清輝兩人對峙似的站著,旁邊眾人因多半不知趙黼的身份,只見他旁若無人似的進來,都各自打量,議論紛紛。
白清輝竟想不到該用何種方法,破開這個僵局。
不料趙黼因想不明白自己心底那感覺,便對清輝一笑,說道:「你不會當真動怒了吧?我不過覺著……」
清輝雖見他面露笑容,卻不敢懈怠,只道:「我原本說過,人命關天,並非好玩的事兒,且今日死的是一家四口,世子莫非……覺著這很有趣麼?」
趙黼聽了這幾句,「啊」了聲,心想:「怪不得他不高興了,原來死了這麼多人。」
當下道:「好好好,是我唐突了行麼?我不看就是了。不打擾白知縣斷案,如何?」
趙黼笑著說罷,舉起雙手擺了擺,又瞄了一眼那屋門口,最終轉身,往外而去。
清輝一直盯著他,眼睜睜地看他走出了門口,那袖口中緊握的雙手才緩緩鬆開,此刻,手掌心早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且說趙黼雖然去了,清輝仍不敢怠慢,他惦記著方才裡頭那一聲響動,想親自進內看看雲鬟是否還好,可走到門口,一眼看到燈影下的血紅,頓時搖搖yù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