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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進了車內,趙黼緩緩地躺倒身子,身上的傷處復又隱隱疼了起來,他慢慢地揣手進袖子裡,從裡頭掏出那支嵌寶金簪,放在眼底看了會兒,復又掖回在袖底。

    雙眸似開似閉,手指輕輕撫過簪身,就像是將身上傷痛也逐漸撫平般。

    自從崔雲鬟「落水」失蹤後,趙黼即刻派人追查她的蹤跡。

    就如同白清輝認為雲鬟不會自盡一樣,趙黼幾乎也一心認定,知道她絕不會就這樣輕易尋死。

    尤其是想起----崔侯府內林嬤嬤跟露珠兒都早一步不見了。

    他雖然派了人前往鄜州素閒莊查看人是否在那裡,心裡卻仿佛猜到,必然是會撲空的。

    後來果然知道,連所謂陳叔等都一概不在。

    原本只要她在京中,趙黼對其他眾人也並不上心,此刻事出了之後,以前種種才陡然翻起。

    原來她一直都未曾死心,一直都蓄謀已久,一直都在等待那一刻。

    他幾乎無法想像,這個人的心志到底如何堅韌,竟能在這個時機,用這樣決然的方式告訴他----

    崔雲鬟對他趙黼一絲一毫留戀都沒有,她寧肯冒著會死的危險,也要離開。

    故而當時,怒極嘔血。

    但是盛怒之下,趙黼逐漸恢復清明,他知道,若無任何準備,就算仗著絕佳水xing讓她逃出生天,可以雲鬟一人之能,卻也不會如此順利就消失在京中,尤其是在他派了人四處找尋、卻仍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之後。

    她簡直如同神助,從他面前生生地不翼而飛。

    上天入地,他所有的只有一個訊息:她或許會去江南。

    可是江南何其之大?若她有心遁藏,沒有十年八載,只怕也是難尋。

    只因雲州戰事bī近,晏王也發信來京,事不宜遲,趙黼便命人一邊兒暗中尋訪,一邊兒陪著晏王妃回到雲州。

    一直到如今他死里返生,思及此事的時候,越發覺著狐疑。

    他派出的那些暗衛,自然也非等閒之輩,事發之後,將崔侯府,宣平侯府,建威將軍府,甚至連白清輝那邊兒……都曾秘密查探過。

    甚至,因受了趙黼叮囑,便格外留意京中南邊兒來的客人,一概客棧等地方,詳細查問找尋就在崔雲鬟出事那兩日離京之人的名單、身份,以及在前往江南的必要關卡設伏,搜尋。

    原本就如天羅地網一般的行事,卻仍是丁點兒水花都沒有激起來。

    趙黼原本只以為是崔雲鬟行事縝密小心的緣故……畢竟她苦心孤詣忍了這數年,才一朝「行事」,自然會十分妥當。

    但是經過這數個月來的沉澱,趙黼漸漸想通了一件事:不對。

    不管雲鬟如何能耐,如何細緻布置,她絕不會一絲一毫的痕跡破綻都沒留下,畢竟趙黼知道,除了她外,她一定有心腹接應的人,而且多半是陳叔等。

    崔雲鬟不像是白樘,身邊兒會有高來高去的八衛以及刑部鐵衛,她底下的人,無論怎么小心,畢竟不是jīng於此道的,怎會絲毫蛛絲馬跡都沒有?

    除非……有極qiáng大的人,在替她善後。

    這個念頭從心底浮出來的時候,趙黼只覺得周身一陣冷意。

    ----崔印?不必去想。

    ----藍少紳?雖有能為,尚做不到如此天衣無fèng的地步。

    ----薛君生?

    起初趙黼搖了搖頭,畢竟在他眼裡,那不過是個柔弱的玩物罷了,然而轉念一想……薛君生跟靜王關係匪淺,且除了恆王府外,跟京內其他公侯家裡都也很有jiāoqíng。

    且因崔印喜歡之故,他也經常出入崔侯府。

    忽然想起雷揚所說的話,一陣心亂。

    趙黼握緊掌中金簪,雙眸微閉,皺蹙了眉頭。

    他心底算計了會兒……復搖頭:不會是薛君生。

    倒不是因為小覷薛君生的能為,倘若他真的想助崔雲鬟一臂之力,倒是未必不能的……何況薛君生本也是個有心人,再藉助各家權貴之力從旁行事……

    讓趙黼否定了薛君生的原因,卻恰恰是崔雲鬟。

    以她的xing子,她絕不會讓薛君生做這種事,尤其是她了解趙黼的xingqíng,知道他若是想通之後,難免遷怒於人,若依仗薛君生的話,豈非反是連累了他?

    趙黼暗暗地磨了磨牙,眉頭皺的更深:那……還有誰人?

    他漸漸地想到夏御史,又想到林國公府……這些都是曾欠過崔雲鬟qíng的人家,卻又都一一否認。

    趙黼一手握著金簪,一手擎起,微微揉著眉角,頭有些疼: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厲害,不動聲色,不露痕跡……擋住他的眼,一手遮天似的……

    他苦思冥想,直到心裡陡然浮現一個人的影子。

    馬車行的並不急,車廂微微搖晃,對趙黼而言,卻仿佛地覆天翻。

    趙黼睜開雙眼,直直地看向虛空某處。

    ----眼前,忽然閃現出那日在太平河邊兒,那道蔚然不群的身影。

    連下的數日的秋雨,於今夜變得綿密,雨絲斜斜細細,如將夜色也織在其中,如許曼妙氤氳。

    庭院內,小雪舒舒服服地趴在假山石旁邊,享受夜雨微涼,不時伸長脖子看一眼不遠處的書房。

    燈火幽幽,書房中兩人對坐,同樣是jīng致無匹的少年,一個清冷如天山雪,一個雋秀似畫中人,正是明珠美玉,雙璧生輝。

    乍見的忐忑緩緩消散,白清輝打量面前之人,卻見她比先前在京城之時,越發超逸脫俗,因是男裝,又是清風秀月般的風度,方才相見,竟讓他有些不能認出。

    心底最初浮現的一個想法竟是:

    ----她很好,比先前更好。

    繼而朦朧又想:或許……當初她的選擇果然是對的。

    雲鬟親自端了茶來,給白清輝倒了一盞,緩緩落座。

    起初一刻鐘,兩人幾乎都不曾說話,只聽見外頭細雨綿綿,打在窗外芭蕉之上,發出細微刷刷的輕響,十分適宜。

    白清輝忽然道:「窗前誰種芭蕉樹,yīn滿中庭。yīn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展有餘qíng。」

    雲鬟一怔,旋即輕聲接道:「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兩人相視一笑,心念相通。

    白清輝舉手,吃了一口茶:「向來可好?」

    雲鬟頷首:「小白公子如何竟來了此地?」

    白清輝道:「你大約是不知道的,今年我跟季陶然都參加了科考,他留在京兆府,我原本也是要留京的。」

    雲鬟道:「那如何竟外放了?」

    白清輝長睫微動,卻並未回答,只道:「如今想想,這個決定做的倒是極對。」

    雲鬟不解。

    白清輝復道:「因為來此,才會跟你重遇啊。」

    白清輝的人冷冷清清的,聲音也是同樣,一句話直直白白說了出來,並無什麼感qíng起伏,只仿佛是隨意一句家常而已。

    雲鬟先是垂眸一笑,繼而聽出異樣:「這麼說,小白公子事先果然不知道我在此地麼?」

    白清輝搖頭:「直到方才見你之前,我站在書房門口那一刻,尚且還不能確信真的是你。」

    凝眸想了想,白清輝又問道:「想必我父親是知道此事的?」

    雲鬟微微遲疑,繼而一點頭。

    白清輝略嘆了聲,道:「原來如此,我這才明白,當初我說要來會稽之時,父親為何竟是那樣神qíng。」

    先前在縣衙門外,聽見裡頭熟悉的清冷一語,雲鬟聽出是白清輝的聲音,當即不敢入內,轉身「落荒而逃」。

    她萬想不到新任縣官竟然會是白清輝,在她記憶之中,白清輝明明一直都留在大理寺中,不曾外放過。

    如今卻不期然來到此處,真如驚天霹靂,更且qíng何以堪。

    雲鬟急急回可園之時,心裡便想起白樘……難道是白樘跟白清輝透露了此事?

    當即轉去周天水宅子,敲了半晌門,裡頭僕人出來應道:「老爺今兒不在家裡,有事外出了。」

    雲鬟無奈,回了可園後,便即刻裝病,令人送了假辭去縣衙。

    直到次日晌午,周天水才回來,聽聞雲鬟派人找,便來可園相見。

    雲鬟同她說了白清輝來此地任職之事,又問道:「這可是四爺的安排麼?」

    周天水笑道:「據我所知,並不是。你也該知道四爺的xingqíng,縱然清輝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怕也難告訴他這等機密。」

    雲鬟也覺得甚是,又問:「那為何小白公子竟會來此?」

    周天水搖頭:「我也是回城之時才接到消息,只說是聖上欽點外放的,讓我留神隨護,其他就不知了。」

    雲鬟越發想不通,只得繼續裝病,心裡卻如懸了個吊桶在空中,七上八下。

    此刻見白清輝如此說了,雲鬟才信果然不是白樘暗告了他消息。

    雲鬟心中一動,便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外放……又為何偏偏選中這個地方?」

    清輝道:「好吧,第一,我之所以外放,是因為你。」

    雲鬟愣住:「我?」

    清輝靜靜看她:「我雖猜出你假死逃生,可卻不敢信你竟有這等勇毅果決。比我等鬚眉男兒尚qiáng百倍。先前聖上點我在大理寺歷練,可眾人眼中,只當我是白四爺之子罷了。我並不願一生於此,便有外放之心,聖上寬恩,許我自選一個地方,我便挑了此地。」

    清輝挑唇:「至於為何偏是此地,父親也曾問過相同的話。」

    雲鬟心頭輕跳,卻見清輝眸色微動:「其實很簡單,是因為榴花書屋。」他頓了頓:「父親曾提過的榴花書屋。」

    第175章

    夜雨濛濛,白清輝跟雲鬟說話之時,就在可園之外,徐沉舟望著眼前之人,道:「周掌柜,你如何在這兒?」

    周天水負手走到跟前兒,上下打量了徐沉舟一會兒:「才從鋪子裡回來,正好兒看到徐爺在此,便過來打個招呼。徐爺在此做什麼?」

    此刻雖然夜色深沉,徐沉舟仍能看清那雙眸子極亮,滴溜溜地掃量自己,不知為何,竟叫他心底有些毛毛地,便哼道:「徐爺巡經此地,到處看看罷了。」

    周天水笑道:「徐爺果然是公門中的典範,居然敢一個人巡夜,近來這街頭可不太平呢,我依稀聽人說什么女鬼殺人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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