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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人群中一聲慘叫。

    周天水橫扇當空,揚眉冷道:「要打要罵,堂堂正正露頭出來,倒也敬你是條漢子,躲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算什麼?」

    話音剛落,眾人面面相覷,果然便見人群中擠出一個半大小子來,看著不過十二三歲,捂著臉頰----正是方才被周天水反擊所傷。

    少年昂頭道:「是我打的,又怎樣?」

    周天水笑道:「哦,你倒是敢作敢當,你為什麼暗中拿石頭打人?」

    少年轉頭怒視霍娘子一家三口,道:「我爹就是給霍城害死的!至今還捉不到霍城償命,他們還有臉到處喊冤?我恨不得、恨不得……」握緊拳頭,眼中透著怒火。

    霍娘子額頭流著血,卻只是哭說:「不是,我家相公不會殺人,不是他做的。」

    少年罵道:「官府都判了的,他如今又逃了,難道還有假!殺人兇手!你們都也是一窩的!」

    霍娘子懷中那男孩子環兒見母親被打傷了,再也按捺不住,便掙扎出來,撲到那少年身上,廝打道:「我爹不是殺人兇手!」

    兩人扭在一塊兒,少年便將霍植推倒在地上,抬腳亂踢,紅著眼嚷道:「你爹殺了我爹,我殺了你償命!」

    旺兒忙趕出來攔住,好不容易才將這少年拽開了,此刻圍觀的眾人指指點點,有說這少年可憐、霍家活該的,有說這其中或許也有內qíng的……

    霍娘子哭喊著將環兒抱住,卻向著雲鬟跟周天水道:「哪位是謝公子?」

    周天水扇子對雲鬟一指:「這位。」

    霍娘子便俯身磕頭,又道:「植兒,良兒,快給謝公子磕頭,求他幫忙洗脫你們爹的冤屈。」

    雲鬟道:「快請起來。霍娘子,我跟你素不相識,你這是為何?」又見她雙眼通紅,衣衫襤褸,額上血流不止,身旁那女孩兒霍良兒見母親跟哥哥受傷,便放聲大哭,竟哭得氣噎昏迷。

    一家三口,緊緊地抱頭痛哭,十分悽慘。

    雲鬟yù言又止,嘆道:「罷了,先扶了進去,請大夫來。」

    那少年叫道:「不要理會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周天水見狀,便對雲鬟悄聲道:「你想仔細,接了人進去,只怕就擺不脫了。」

    雲鬟道:「我並非官府之人,且也算初來乍到,但他們竟然求到這裡,自然是因走投無路了,又怎能見死不救?」

    周天水似笑非笑道:「好個菩薩心腸,只不過,這個已經是衙門判定了的案子,若是衙門無錯,你自然白忙一場,也討不了好,倘若衙門有錯,你更當怎麼辦?」

    雲鬟淡淡道:「衙門若無錯,我也已經盡力,無愧此心。衙門若有錯,黑白不能顛倒,自也要為他們討個公道。」

    周天水聞言斂笑,目光肅然,將雲鬟從頭到腳又打量一遍,忽道:「你這氣質……倒是讓我想起……」yù言又止,只一笑說:「既然如此,你我的話,改日再說吧。」

    向著她一拱手,揮袖而去。

    當下將這霍娘子一家三口接了進宅子,頃刻大夫來到,將她額頭的傷稍加料理,又因小女孩兒良兒病了兩日,那大夫也給看過了,說是因感了風寒,又飲食不調所致。

    雲鬟見他們三個面huáng肌瘦,神qíng恍惚,知道日子不好過,便對林嬤嬤吩咐了一句。

    頃刻,底下廚娘現做了三碗雪菜ròu絲面,便端上來。

    那男孩子霍植看著香噴噴的面,卻不敢亂動,只看霍娘子,見他母親點頭,才上前抱著吃了起來。

    當下才知內qíng:原來這娘子的夫婿霍城,原本是會稽鏢行的一名鏢師,武功是極好的,尤其一手連環刀,耍起來風雨不透,算得上是本地頭一號人物。

    去年六月,鏢行接了衙門一趟差事,要幫知縣鄭盛世送一批物件兒回鄉下,誰知行到半路後,這霍城忽然見財起意,竟bào起重傷同行的一名鏢師。

    其他兩名隨行捕快,一人重傷,一人當場死亡。

    霍城把那兩箱子的財物劫走,就此逃之夭夭,不見蹤影,如今城門口還貼著緝捕公告呢。

    先前丟石頭打霍植的少年,便是死去的那范捕快之子,叫做范小郎。

    霍娘子無心用飯,哀哀哭告:「原本我家相公是不想去送這趟鏢的,他私底下對我說,那些東西,都是鄭大人收受的富商士紳們所給的私財,他不屑去送,奈何鏢行點名要他去,我相公平日嫉惡如仇,連護送都不屑,又哪裡會因為見財起意,殺人越貨呢?」

    這半年多來,霍娘子求告無門,因聽聞近來有個姓謝的公子,為人甚是機警明白,最擅偵破疑案,先前的烏篷船案、金器行、以及小海棠之死等,多虧是他從中慧眼如炬,道破天機,連縣丞等都讚不絕口。

    加上小女孩良兒病重,霍娘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也是絕境之中,索xing就「病急亂投醫」,來到可園求救。

    霍植此刻已經吃光了面,連麵湯都喝的jīng光,見母親說完了,便也呆呆地含淚聽著,說道:「爹爹從來都教導我,要做個正直之人,我不信爹爹會變成壞人。」說著,便流下淚來。

    因霍良兒病著,霍娘子也有傷且體弱,雲鬟便叫林嬤嬤先將他們留在可園內照看著,她喚了旺兒,叫了霍植,便出了可園。

    誰知才出門,就見先前那少年范小郎蹲在門口,跳起來道:「謝公子,你別受他們騙!」

    雲鬟見他滿面憤怒,卻也明白這少年的心思,便道:「我不會受人欺騙,然而也不想當一個偏聽偏信之人。」

    范小郎一愣,雲鬟道:「我並沒有信他們所說的,其實事實究竟如何,只怕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相信自己的親人罷了。如今我要做的,就是去找到此事的真相。」

    范小郎道:「官府都定了罪了,還要找什麼?何況年前霍城還出現過,想要對韓捕頭不利,幸而韓捕頭武功高qiáng,雖不曾被他害死,卻仍舊給他逃了。」

    霍植握著拳,狠狠瞪著范品,卻無法反駁。

    雲鬟道:「你們兩個一個相信自己的父親無罪,一個認定有罪,如今,不如我們一塊兒去查一查,自己親眼所見,才是最真的。你覺著如何?」

    范小郎睜大雙眼----他畢竟是捕快之子,雖然對霍家存著恨怒之心,然而聽雲鬟這樣說,不禁也有些心動,想了想,便道:「那好,我就親自捉到霍城,讓他認罪!讓你知道你父親是個大大地惡人!」

    雲鬟因問范小郎,有關那霍城回來「襲擊」韓捕頭的詳細,又叫他帶路往事發之地而行。

    范小郎道:「韓捕頭並沒多說此事,只說霍城想殺他,卻被他打敗逃走了。」

    雲鬟算了算時間,正好兒是在chūn紅入獄,韓伯曹焦困之時。

    他們四人正往韓捕頭舊居而去,遠遠地見到一隊人走來,當前一個,雖然身著捕頭公服,卻偏穿的松松垮垮,身上面上都透出chūn風dàng漾之意,雖看著打扮像是捕頭巡街,但這風流姿態,卻隨時都要去青樓嫖jì一樣。

    雲鬟一看,便yù轉一條路而行。

    不料那人遠遠地早看見他們,人雖未曾到跟前兒,竟招呼道:「小鳳凰,站著!」

    雲鬟只得駐足,卻見徐沉舟帶了人走到跟前兒,左右看看,笑道:「你帶著這兩個小叫花子去做什麼?」

    霍植瞪著不語,范小郎怯怯道:「徐爺。我們要去韓捕頭……」

    徐沉舟挑了挑眉,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這樁案子的糾葛,便哈哈笑起來:「我知道了,必然是霍家娘子求到你門上了?」

    雲鬟道:「徐爺,若沒別的事,我們要去了。」

    不料徐沉舟道:「稍等,既然此事事關衙門,我身為捕頭,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當下,便指揮手下眾人,讓分開繼續巡邏,他自己卻要跟著同去。

    雲鬟微微蹙眉,然心中轉念,卻也由他。

    如此不多時候,果然來到韓捕頭舊居,因這房子已經賣給了隔壁,只是尚未整修,也未曾有人入住,便鎖了起來。

    雲鬟才到門前,便看見門口的白牆上有一道醒目的深深痕跡,目光轉動,又依次看到有數處這樣的深痕。

    徐沉舟見她打量,便把他的捕頭腰刀拔出來,手腕一抖,做出一個斜劈的動作,雲鬟定睛細看,卻見那刀鋒的弧度,跟牆上的痕跡大致無二。

    徐沉舟一手提著刀:「這些痕跡都是韓捕頭所留?其實霍城的連環刀甚是厲害,我曾親眼見過,如何不見他的刀痕?」又摸著下巴看雲鬟。

    雲鬟來回看了半晌:「徐爺說的對,倘若霍城果然是來對韓捕頭不利,這牆上不會只留下韓捕頭的刀痕了,換句話說,若霍城的連環刀真有你們所說的那樣厲害,韓捕頭又怎會全身而退?」

    徐沉舟揚眉:「你的意思是?」

    雲鬟道:「徐爺可知道縣老爺那筆鏢丟失之地?」

    徐沉舟道:「這可就遠了,在城外呢。你總不會也想去看?」

    雲鬟看天色已有些晚,便看徐沉舟道:「案發之後的證供……可還在縣衙?」

    徐沉舟道:「據我所知應該都在,怎麼了?」

    雲鬟道:「有個不qíng之請,能不能讓我看一眼?」

    徐沉舟噗嗤笑了,道:「你可不是衙門裡的人,外人是不能看衙門公文的。」他眼珠兒轉動,忽然道:「除非……」

    雲鬟不語,知道他只怕沒有好話。

    不料霍植急著問道:「除非什麼?徐爺,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會做,求你……」

    徐沉舟啐道:「我要你這小狗崽子做什麼?」

    雲鬟道:「徐爺想怎麼樣?」

    徐沉舟摸著下頜,意味深長地笑道:「沒什麼,瞧你一臉防備的,我只是說,除非你是衙門裡的人,自然就無礙了。」

    第167章

    徐沉舟說罷,雲鬟垂眸拱手道:「原本是我唐突了,方才的話,徐爺就當從未聽過。」

    霍植見她一口拒絕了徐沉舟,緩緩低頭。

    范小郎卻道:「徐爺,我想入公門,就跟我爹一樣當個捕快,專門捉壞人!」說到「壞人」之時,便又瞪了霍植一眼。

    霍植自然察覺到,頭垂得更低了,雖然無聲,眼中的淚卻忍不住墜了地。

    徐沉舟掃了掃兩個人,挑眉笑道:「可是稀罕,爺想要的人到不了手,這幫看不上的猴崽子卻胡叫亂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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