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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原來此刻趙黼,竟已經沒有氣息了。

    因王妃在跟前兒,太醫不敢叫嚷,生恐是自己診錯了,忙又爬起來再探,終於戰慄著收手。

    但凡是病症,總有個起因,但是這數日趙黼並未讓府中太醫近身兒,因此蘇太醫打量了會兒,忽然道:「王妃,冒犯了,要請世子寬衣看看。」

    晏王妃兀自不知怎地,道:「到底如何?好端端地怎麼暈了?」又皺眉嘆息:「早先在京內的時候,因為張家那個渾小子不知輕重,跟他打了一架,又從馬上跌下來傷了元氣,也暈過了一次,從那以後,我就覺著世子有些不對勁兒了。」

    蘇太醫見她自顧自念叨,苦笑著上前,便將趙黼的腰帶解開,又輕輕地將那玄色袍子系帶解了。

    才將這頭一層衣裳解開,晏王妃就啞聲無語地驚呆了。

    蘇太醫是個經驗老到的,方才診脈的時候就看出端倪,如今瞧著,更加明白。

    原來趙黼這外裳底下,是一層白色中衣,但是不知為何,這中衣之上,竟然血跡斑斑。

    晏王妃咽了口唾沫:「這個孩子……是、是自打回城來就沒換過中衣麼?」

    然而這般話不過是短暫的自欺欺人罷了,因此刻,那中衣上的血漬還是新鮮的。

    晏王妃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衣裳上一探,指尖立刻便也殷紅了,似乎還帶一點溫熱。

    晏王妃尖叫起來,因太過驚恐,那厲聲尖叫卻更似嗚咽一般,她跳起來後退:「這是怎麼了?」

    此刻蘇太醫的手也有些發抖,好不容易將趙黼的中衣解開,卻見底下,整個兒腰間纏著數層白色紗布,但血仍是從裡頭殷了出來,通紅的一團,看著觸目驚心,就仿佛這紗布底下的身子,被人剖腹剜心了一樣。

    晏王妃雙手死死地捂著臉:「黼兒!黼兒!」想上前,卻又因為極度的恐懼不敢,亂嚷了幾聲,又叫道:「去叫王爺,快去!王爺!」雙腿都軟麻了,直往地上委頓,身後的使女忙上前來死死攙扶著。

    節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喜氣洋洋的日子。但是對晏王府來說,卻不僅是一個「愁雲慘霧」能形容的。

    趙黼命懸一線,每天換紗布擦身子,經常都是半盆血水。

    跟這相比,先前在京內吐的那一口血,簡直都瞧不進眼裡。

    圓月無聲,皎潔柔和的月光普照世間,似有慈憫之意。

    晏王出神,默默禱祝之中,忽聽晏王妃連聲叫道:「黼兒,黼兒!」帶著哭腔。

    趙莊心頭一緊,忙抽身回到室內,卻見王妃俯身chuáng邊兒,周圍侍女跟太醫都呆呆怔怔,戰戰兢兢。

    晏王妃見他來到,忙抓住手兒:「王爺!黼兒醒了,方才我聽他說了句什麼!」

    趙莊將她的手握了把,暗中深吸一口氣,輕聲喚道:「黼兒?」

    剎那間,萬籟俱寂,偌大的臥室中,只聽見趙黼急促的喘息聲。

    半晌,方低低道:「崔……雲鬟!」一個名字,念得咬牙切齒。

    正當眾人以為他要罵出什麼來之時,趙黼又嗚嚕了聲兒:「阿……鬟……」

    這兩個字,卻仿佛幽咽嘆息,竟是百轉千折,有萬種滋味,令人聞之禁不住鼻酸。

    趙莊竟不知何意,回頭看晏王妃,卻見王妃滿臉驚疑,頃刻,卻又紅著眼睛落下淚來。

    第165章

    話說可園之中,曉晴送了茶之後,便同露珠兒跟旺兒一塊兒退下。

    三個人來至觀荷堂內,林嬤嬤正在廊下餵那兩隻狸花貓,見他們都出來了,便問:「怎麼也不在留個人兒裡頭伺候著,就都跑出來偷懶了?」

    曉晴便把雲鬟吩咐的話說了,因道:「我看主子好似有什么正經大事要跟周先生說呢。」

    露珠兒道:「先在外頭遊逛了一上午,難道話還沒說完?還要特意回來商量呢?」

    說著懟了旺兒一下,問道:「你是在外面跟著的,你說說看,倒是有什麼事兒?」

    旺兒笑道:「能有什麼事兒?」忽然心頭一動,就把那紅衫男子丟了銀子,他們幫找回來的事說了一遍。

    林嬤嬤三人聽聞又有事故兒,忙留神聽,又不禁都讚嘆。

    曉晴拍掌笑道:「痛快痛快,得虧是你們跟主子在場,才討回這個公道來。」

    露珠兒也道:「我的乖乖,是那許多銀子呢,若換做我,丟了的話我也要去尋死了。」

    林嬤嬤啐了口:「才出正月多久?就張口就死呀活了的,大吉大利。」

    那兩隻貓兒吃飽了,就在她腳跟上蹭來蹭去,喵喵地叫著撒嬌。林嬤嬤笑道:「又蹭我一裙子毛。」

    旺兒琢磨了會子,卻道:「說起來,咱們主子可真真兒是能耐人,若不是跟著他,我也不知道,世間竟有這樣頂頂聰明、簡直像是神仙似的人呢。「曉晴跟露珠兒對視一眼,便笑問:「又怎麼說?」

    旺兒掰著手指頭,說道:「從起初主子來到這兒,先是幾句話就點破了王娘子跟張三郎偷qíng的事兒,那烏篷船上楊老大之死,你們大概不知道內qíng,我卻是跟著跑來跑去,最知道的,然後就是徐爺家裡金器行的事兒,緊接著就是戲班子小海棠被殺,再加上今日,你們瞧瞧,哪一件兒不是主子的能耐?照我看,若不是主子,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兒跟案子,只怕如今還破不了、世人也還不知道內qíng呢!」

    旺兒因是跟著雲鬟出入的,對這些案件自最是清楚,心裡已經對雲鬟敬若神明,偏偏雲鬟又是這個相貌、xingqíng,更是視若天人,一旦說起來,便眉飛色舞,打心底里透出敬服。

    曉晴便得意起來:「這話說的在理兒。可不就是的呢?除了我們主子,別人也是不能夠的。」

    露珠兒笑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和,竟把主子chuī到了天上去似的。」

    旺兒道:「那也是真的有能耐,咱們才能chuī得起呢。晴姐姐我說的對不對?」

    曉晴點頭笑說:「對極了。嘴兒真甜,怪不得主子去哪裡都帶著你。」

    旺兒便撓著腦袋笑了起來。

    林嬤嬤見他們說的興起,便也不管,又去看那天井裡的荷葉長的如何。

    這幾個人正在閒話,忽地門上老僕李叔跑進來,見林嬤嬤在,便忙道:「林大娘,外頭有個女人拖著兩個孩子找上門來,也不知是怎麼了,我問她,只是哭個不停,也不肯走。」

    林嬤嬤道:「哪裡來的什么女人?」林嬤嬤因是有心病,聽有人尋來,不由有些心跳不安。

    李叔搖頭道:「哭的怪可憐兒見的,說是要找咱們哥兒呢。」

    林嬤嬤心內詫異,便對旺兒道:「你去瞧瞧是怎麼了,仔細些。」

    旺兒是個腿快心活的,忙便跑出去,身後露珠兒瞅了一眼,捂著嘴笑說:「你們瞧瞧這旺兒小子,跑的顛顛兒的,像不像是那小哈巴狗兒?」

    曉晴笑啐道:「好端端地,就你埋汰人!」

    露珠兒道:「我這是誇他機靈呢,哪裡是埋汰,你就這麼護著?」

    林嬤嬤卻揚首往屋裡頭看,眼中透出幾分憂慮來。

    曉晴看了出來,便走到跟前兒問道:「奶娘是不是在擔心主子呢?」

    林嬤嬤點了點頭,道:「這周先生,說來是不是有些跟咱們主子太親近了些?原先盤下了王家的鋪子,就在咱們隔壁,倒也罷了,誰知後來租住的屋子也在咱們家旁邊兒……雖然看著是個極穩妥的,可我這心裡……」

    曉晴見左右無人,便道:「您老人家別擔心,管他是什麼來頭,咱們主子卻是個世間最有心的,若有什麼企圖,自逃不出她的眼去。」

    林嬤嬤方笑道:「說的也是,我不過人老了,愛多cao心罷了。」又對曉晴道:「我不放心,你偷偷去門上看看,外頭來的是什麼人?」

    曉晴去了半晌,便同旺兒從外進來,說道:「打聽明白了!」

    林嬤嬤跟露珠兒忙圍上來,便問究竟。

    與此同時,就在可園的書房之中,雲鬟舉手撫來,竟把周天水驚得微微色變,忙站起身來。

    手中尚且端著一盞雀舌,卻再也喝不下。

    周天水看看雲鬟,又看看那茶水,急忙將茶杯放下,才勉qiáng笑笑說道:「小謝……你這是?」

    雲鬟靜靜看他,雙眸之中也隱隱透出幾分極淡的笑意。

    周天水狐疑莫名,便又道:「罷了,我瞧著你仿佛也沒什么正經事兒,不然,我就走了。」

    他咳嗽了聲,頓頓足,便要往外而去。

    誰知雲鬟目視他的背影,輕聲喚道:「周兄。」

    周天水腳步一停,回頭看她。

    雲鬟忽地說道:「周兄,你的鬍鬚歪了。」

    周天水一驚,忙舉手摸了摸下頜,才笑說:「你、你又玩笑了。」

    雲鬟啜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道:「是歪了,比上回相見,又高了一毫。」

    周天水神色微變,並不做聲,只是凝眸打量她。

    可園裡人手本少,如今又把丫頭小廝們打發了,這書房內外越發寂靜,外頭庭院內,竹筒中水滴跌落的聲音都十分清晰。

    雲鬟將杯子團在掌心,又慢慢道:「其實周兄的易容之術十分高明,就連陳叔久經世故的人,也沒看出異樣,周兄不必忐忑。」

    周天水深吸一口氣,扭頭要走,卻又止步回身,腳下一跺,反而走回桌子旁邊。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雲鬟看了半晌,才擰眉低聲道:「那麼,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雲鬟道:「我跟別人不同。」垂了眼皮,唇邊似是一絲苦笑:「周兄既然知道我,又同我相處這許久,應該猜得出,我跟別人不同吧。」

    過目不忘,對她而言,是一種天賦之能,卻也似是一種沉重的束縛。

    她永遠無法擺脫,不管是她喜歡的,不喜歡的,有時候縱然無意,也會看出其中的……破綻。

    周天水握了握拳,面上透出幾分微慍之色,一按桌子,復又坐下,沉聲道:「你且說來我聽。」

    雲鬟笑了笑,薄胎白瓷杯子中,那雀舌浮浮沉沉,仿佛無聲訴說。

    雲鬟道:「最初,是在徐府見面。」

    周天水一臉匪夷所思,哭笑不得道:「你說什麼?第一次見面你就看破了?」

    雲鬟道:「並不是,是在外頭叫『殺人了』之時,我看出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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