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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周天水暗中讚嘆,便道:「元宵那夜,我看你終於穿了我送去的衣裳,倒果然是極合身,也甚是好看,如今天氣慢慢熱了,待我再送兩件兒這會子能穿的,必然更佳。」
雲鬟忙道:「委實不敢再消受。」
周天水笑道:「哪裡的話,我並不把你當外人,你也不必跟我客套,只要你別嫌棄,肯穿上身兒就行了。」
兩人說了半晌,那邊兒旺兒等滾好了茶,便奉上來。
兩個人各自吃了半盞,又chuī了會兒風,正yù沿路往回,卻見旺兒從竹林後轉出來,因說道:「方才我去茅廁,看見那掃亭子的老伯手裡提著個包袱,說是不知哪個客人落下的,打開來看,竟是一錠二十兩的銀子,並些碎銀散錢等呢。」
周天水道:「白得了這些錢,這可是他的造化了。」
旺兒道:「造化什麼?這老頭子憨實的很,說這丟了包袱的人必然著急,竟非要等人來尋呢。」
周天水笑道:「難得,這地方倒也有些忠實之士。」
因他們要走,便也顧不得此事了,當下小廝們收拾了茶具等物,正yù往回,忽地聽得嘈雜吵嚷之聲,隔著竹林傳來。
眾人駐足觀看,旺兒是個好事的,跑過去探頭觀望了會子,忙折身回來,搖頭道:「主子你看,我說這好人做不得呢,原來是那丟了包袱的客人找回來了,那老伯只當把包袱給他就成,不料他翻了翻,硬說是還少了五兩,非要拉著那老伯討要呢。」
周天水聞言,道:「豈有此理?」先邁步往那處趕去。
還未到跟前,果然就見一個身著灰衣的中年男子,正扯著那花白鬍鬚的老者,叫嚷說:「快把私藏的五兩還回來!」
周天水上前攔住:「做什麼?」
他雖然身量不算高大,可這般信手一扯,那漢子便動不得,因回頭道:「這老東西昧了我五兩銀子,我叫他還回來,又怎麼樣?」
周天水啐道:「他若是肯昧心,這二十多兩早也飛了,何苦還在這裡等著還給你?」
客人叫說:「誰又知道?」
周天水冷笑:「哦,我卻知道了,這老伯並沒說謊,你也並沒說謊,既然如此,這個包袱自然不是你的,這是別人丟的二十兩,你自去其他地方找你的三十兩吧。」
旺兒聽了也笑:「說的很對,這話在理。」又對老伯道:「您只管拿了去,別理會這渾人。」
誰知這老者雖受委屈,卻不敢貪圖:「不好如此的……將事qíng說清楚了便是……」
那客人見他們如此qiáng硬,便有些畏縮之意,悻悻道:「罷了罷了,我也不爭那一點兒了,只當我別處丟了就是。」扯過包袱,便要離開。
雲鬟在後面看到如今,便叫道:「周兄。」
周天水聞言回來:「怎麼?」
雲鬟低低在他耳畔說了幾句,周天水一怔:「果然?」
雲鬟點頭,周天水沖她一笑,復回來,竟二話不說,把包袱自扯了過去。
那客人叫道:「你這是做什麼?」
周天水道:「這果然是你的包袱?」
那客人見他似是個難纏的人物,又聽問的如此,便透出心虛之意,偏道:「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自是我的。」
周天水冷笑:「將晌午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一個穿紅衫子的客人背著這個包袱,那人還比你高許多,又年輕,難道我看錯了?」
雲鬟在旁聽著,心裡自然有數,方才因見這客人跟掃地老伯糾纏不休,她看著那包袱,心中搜想,果然便想起先前閒遊之時,曾見過一個身著紅衣的青年人背著這包袱上山,可見此人是冒領。
面上微笑乍現,卻又極快僵住了。
雲鬟抬頭,眼前忽地又閃出一幕:
當時她同周天水且行且說,目光無意中掃過那紅衣青年,倒也罷了。
然而此刻回想,雙眸遠望,卻見那紅衣青年之後的竹林路口上,有幾道影子,疾馳而過。
那真正就是所謂「白駒過隙」的瞬間,對於一萬個人來說,甚至絕不會留意曾在那狹窄的路口上,有什麼人物經過。
可對雲鬟不同。
在她凝神回想的那一刻,時光就仿佛定格兒在那數人縱馬而過的瞬間,雙眸漸漸睜大,而眼前所見----那個在風中亦萬千蘊秀,姿容端方之人,其輪廓身形,也越發清楚起來。
雲鬟驚心膽顫,茫然失魂。
此刻周天水跟旺兒正攔著那人質詢,那客人聽說的如此詳細,頓時眉眼亂晃,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旺兒早明白過來,忙上前揪住道:「好囚攮的,原來你這廝是詐領!快點跟我去見官!」
那人聽聞「見官」便慌了,再撐不住,便求饒起來。
正在這不可開jiāo之時,忽然那掃地老者指著前方一人:「莫不是那位客人?」
周天水跟旺兒等回頭,卻見不遠處,果然有個身著紅色衫子的青年,低著頭,邊走邊四處搜尋打量,滿面焦急之色,忽地聽見此處吵嚷,才抬起頭來,當看見老者手中包袱之時,頓時滿眼喜色,忙奔過來。
原來這青年乃是自外地才回來,包袱中是連年經商得來的全部身家,本來統共有三十兩的樣兒,後來這人把其中五兩揣在荷包里,隨身帶著。
誰知只顧探看蘭亭風景,自茅廁出來後便忘了帶,路上想起,急忙往回來尋。
這冒領的客人,卻是因為見他亂找一氣,便問緣故,這青年並未防備,便同他說了端倪,忙中忘記荷包里的銀子,只說丟了三十兩。
誰知這人聽聞便生了邪心,搶在這男子跟前兒找來,因為他又格外貪利,竟不信掃地老者所說的話,非要再討回那五兩。這可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因不耐麻煩,旺兒便打了他一巴掌,喝道:「這樣清雅的地方,偏你這種貨色現世,別再給蘭亭丟臉了,下次若還見你發壞,立刻扭送衙門,還不快滾!」那人連滾帶爬而去。
剩下紅衫男子很是感激,因紅著眼眶道:「我寧肯年下也不回來,無非就是為了攢夠銀子,家中老小都盼著呢,方才回來找時,已經打定主意,若是找不回來,我便只在這裡找個地方吊死罷了,老人家乃是我救命恩人。」便拿了塊碎銀要給那掃地老者。
老者拒而不受,笑道:「我只圖個良心安穩罷了,若要收你這銀子,可就超出本意了。何況,多虧了這些先生公子們提點,才沒給人冒領了去。」那青年又團團道謝。
周天水見狀,心頭一塊兒大石落地,因含笑回頭看向雲鬟,卻見她不知何時已經倒退至花壇邊兒上,正坐在那一枝子的紅梅樹下,一手扶著額頭,臉如雪色。
周天水忙扶著,又探她脈,卻覺著脈息突突亂跳,竟似血不歸經,周天水嚇道:「方才還好端端地,是怎麼?」
雲鬟笑了笑:「咱們……回去吧。」
周天水見她如此,便道:「你走不得了。」回頭招呼小廝:「往前去招一頂藤轎來。」
那小廝飛快去了,半晌果然有轎夫抬了頂藤轎,便扶了雲鬟坐上。
這藤轎雲鬟卻是頭一次坐,只覺得軟輕異常,還未反應,整個人便騰空而起,看周遭越發清楚了,她心中更為不適,便抬衣袖遮住眼前。
周天水見狀,便將那轎兜轉了過來。
雲鬟覺著眼前一暗,略睜開眸子,見那遮陽傘擋住了半個身子,外間自然看不到自個兒了……這才緩緩地又吁了口氣。
坐了藤轎下山,才又換了馬車,周天水卻只騎馬。
眾人往回而行,將到城門之時,旺兒因道:「那不是新任的徐爺徐捕頭?這是要做什麼,好大的陣仗。」
雲鬟掀起帘子看了眼,果然見城門邊兒上,是徐沉舟身著捕頭公服,斜斜地靠在一匹馬上,身旁十幾個公差分兩列站著,正不知怎麼樣。
因深知此人xingqíng,故而見他縱然穿著公服,那渾身上下也都透出一股子風流紈絝之氣,雲鬟便垂了眼皮兒,不去打量。
不料徐沉舟偏生最是眼尖多心,因瞧見了周天水,便趕過來道:「老周,你這是打哪裡來?」
周天水翻身下馬:「方才去蘭亭遊玩,徐爺在此是做什麼?敢qíng有要緊公務?」
徐沉舟道:「可不是麼?昨晚上鄭大人就派人把我從被窩裡掀出來,說是從……什麼勞什子京城來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叫我帶著三班兄弟們仔細迎接,別怠慢了貴客。」
周天水笑問:「哦?不知是什麼大人物?」
徐沉舟道:「就是不知道呢,不過,據說是為了先前那連發的金行劫案來的,大概是跟三法司有關……只是我們從早上gān站到現在,連個毛兒都沒看見。」
說著掃一眼那馬車:「裡頭是誰?」
周天水笑道:「是小謝。今兒便是跟他一塊兒去游山的。」
徐沉舟早猜到是「謝鳳」,聞言便笑得意味深長,道:「老周,看不出來,你倒是個深藏不露的。」
周天水若無其事,含笑拱手道:「我還是不打擾徐爺的正經差使了,請。」
徐沉舟嘿嘿一笑,瞥著那馬車,似笑非笑,只等車子進了城,才總算收回目光,又望著前方那空落落的大路,便伸了個懶腰:「罷了,打道回府吧。」
底下差人問道:「徐爺,這會子不等,倘若上差來了,怪罪下來怎麼說?」
徐沉舟笑看那人,點頭道:「你這資質,也很可以去當縣太爺了。咱們大老爺這官兒當的很妥當,聽了人家chuī點風兒,就慌的亂轉,豈不知等這風chuī到他耳中的時候,早就是風尾,只怕人家那該辦的事兒都辦的差不多了,哪裡該在這裡迎接,倒是該在這裡送神才是。」
底下眾人似懂非懂,徐沉舟一揮手,道:「晌午了,咱們去匯翠樓喝了酒再回衙門吧,我請。」
眾人聽聞,大喜過望,紛紛簇擁著去了。
且說周天水陪著雲鬟回到可園,見她下車,才要離開,忽然雲鬟回身,道:「周兄,可否進來說話?」
周天水一怔,他們雖也算認識許久,只是雲鬟極少主動請他進宅子裡,此刻聽了,眼珠一動,便叫小廝先把馬兒牽回家裡去,隨著雲鬟進了可園。
兩個人一路往內,卻是誰也並不曾開口說話,此刻陳叔人在店裡,林嬤嬤跟兩個丫頭聽見回來了,都迎出來,又見周天水陪同,神色才又拘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