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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徐沉舟不由笑道:「你是拐著彎罵我呢?」
雲鬟皺眉暗想:這徐沉舟這般風流,竟然跟小海棠有私,且聽他的口氣,卻是毫不在乎這些事的,而那花貴妃的風韻姿態,更勝小海棠一籌,想來他自然更不會放過。
雲鬟本想多問他幾句,奈何此人可厭,因此竟不願跟他多話。
那小廝又說曾見過花解語出現在此地,難道當真是因為其中莫可名狀的恩怨qíng仇,故而花解語將小海棠殺害了?
正在此刻,便見前頭徐志清陪著一人往此處走來,那人兀自身著戲裝,雍容華貴,提著裙袍拾級而上。
第160章
這來者自然正是海棠班的頭牌花解語,人稱「花貴妃」的,身後且跟著班頭,是個有些年紀的老者,大約也猜到有事發生,面上透著一股惶恐之意。
此刻,徐員外早命人將小海棠的屍首蓋了,悄悄地抬到柴房內派人看守住了,縣丞也讓人秘密地去衙門,將仵作傳來查驗。
那花解語到了跟前兒,向兩位大人並徐員外行了禮,神色卻也平靜,又大約是上了妝的緣故,看著不顯慌張等色。
徐沉舟道:「花老闆,可知我們叫你來,是為了何事?」
花解語沉默片刻,方道:「可是為了我徒兒的事?」
眾人見他一猜就著,彼此驚疑,徐沉舟上前一步,盯著說道:「你仔細、想好了說話,你如何知道是為了小海棠?」
花解語方抬眸看他一眼,道:「開場之前,因眾人都找不到他,我也跟著出來找尋,因此見過了的。」他的語氣竟甚是淡然。
徐沉舟皺眉:「你見過了……是何意?」
花解語道:「意思是,見到他已經斷了氣了。」
眾人又是一驚。徐員外已經忍不住道:「花解語,是不是你殺了小海棠的?」
花解語搖頭,滿頭的簪纓珠翠隨之搖晃:「並不是我。」
徐員外道:「不是你,卻又是誰?」
花解語道:「我並不知是誰。」
旁邊縣丞跟主簿面面相覷,縣丞道:「花老闆,你這話可有些說不過去了,你既然自己承認見到小海棠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你如何不趕快叫人?反而若無其事地上台開唱?」
花解語垂眸道:「人已經死了,救不回來的,叫嚷也是無用。然而救場如救火,戲是不能被耽擱的。」
眾人都是啞然,覺著這話實在偏執不合qíng理。
就算是尋常人見了死屍,都要厲聲尖叫出來、慌張不已的。何況這小海棠是花解語的徒弟,同一個班子裡相處的,感qíng自然更是不同,他卻能在看見死屍之後,如無事人一樣上場唱做,且如今又平淡冷靜說出這番話來。
徐員外目瞪口呆,半晌道:「這、這簡直是胡說八道,yù蓋彌彰。」
徐沉舟凝視著花解語,目光沉沉,並不做聲。
縣丞跟主簿兩人低低私語。
雲鬟站在旁邊,此刻細看花解語,見他神色平靜異常,也不知是因為頭上勒子的原因把臉容繃住了所以沒有表qíng,還是說他天生冷血。
不由又想起方才在台上……恁般艷光四she的美人兒貴妃,當時他初一登場,便活脫脫一個醉酒的楊貴妃,醉眼迷離,巧笑嫣然,種種嬌態,天衣無fèng,絲毫沒有剛見過死人的半點兒慌張,也沒有一絲眼見唯一徒弟身亡的悲痛感傷。
倘若他果然是真兇,那這人實在是冷靜冷血的太過可怕。
徐志清忍不住也說道:「花老闆,你、你這話是有點不近qíng理的,難道你……你不怕?你不驚麼?你若是當時叫嚷出來,興許、興許會有人看到兇手呢?」
花解語道:「這不過是他的命罷了,人死了,戲也不能唱了,縱然找到兇手又能怎麼樣?都已經一了百了了。」語氣仍是極漠然。
誰知才說了這句,他身後那戲班班頭衝上來,指著花解語道:「你不用假惺惺地說這些話,一定是你殺死了小海棠!」
花解語抬眸,也不出聲。
頂上徐員外跟縣丞等人卻jīng神一振,縣丞忙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快些說來。」
這班頭怒道:「回大人,小海棠雖然是他的徒弟,然而戲班裡的人都知道,他對待小海棠非打即罵,簡直當他是畜生一般,什麼寒冬臘月跪天井之類,都是常有的事兒,前日還說他偷懶,狠狠地打了一頓呢,只怕這會子背上的傷都還沒好。」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看花解語,卻見他仍是端莊亭亭地站在原地,眼皮也不抬一下。
主簿問道:「這卻是為何?」
班頭又道:「他只說徒弟要嚴厲些才能教好,然而誰不知道呢?他因年紀大了,越發唱不動,可小海棠比他年輕,嗓子又好,近來好些客人都只點小海棠的戲,不大理會他了,他心裡自然就不受用,常常狠罰小海棠,一動起手來,便是往死里打一樣,又百般折磨。我前兒還聽他打著說什麼……你不如去死之類的話,今日小海棠果然死了,不是他做的,又是誰?」
縣丞皺眉,便問花解語:「班頭說的可是真?」
花解語道:「回大人,是真。」
縣丞道:「你為何要這般對待小海棠?」
花解語道:「嚴師出高徒,我們這一行當,自來都是如此,我從小學戲,也是給師父棍棒底下打出來的,九死一生才到如今,若吃不了這些苦,就不配進這行。」
眾人悚然,卻無法質疑他的話。縣丞道:「話雖如此,又豈知你是否暗藏私心?」
雲鬟在旁留心,見花解語聽了這句之時,眼睫方一動。
班頭在旁聽聞,猶猶豫豫地看了徐沉舟一眼,到底沒敢開口。
忽地徐沉舟道:「你還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眼睛看著花解語,語氣有些冷。
班頭聞聽,這才忙說:「大少爺既然開口了,那麼我、我就越發不敢隱瞞了,其實除了上面這些,還有一件事,只因為先前大少爺很捧場,可是近來卻有些疏遠了,反而很捧小海棠,所以花老闆他大概就更加記恨……今兒進府之前,花老闆本還不許小海棠跟著呢……是我一再相求,才許了來的。」
徐沉舟聽了,眼神越發yīn沉:先前小海棠偷偷跑出來跟他見面,或許花解語看見了,因妒生恨,新仇舊怨,果然殺害了小海棠,也是有的。
這樣才能將他見了死人並不聲張,反而偷偷走開的反常之舉得以解釋。
問到如今,眾人幾乎都認定花解語殺人嫌疑最大。
徐志清雖然不信,但也沒有別的嫌疑人,何況花解語的辯解也很是不利,正著急時,忽地聽旁邊有人說:「花先生看見小海棠屍身之時,現場是怎麼樣的?」
原來開口的正是雲鬟,花解語聞聽,也轉頭看她,想了會子,道:「他在假山里,我起初沒看清,將走到假山口上才看見……」
說到這裡,人才停了停,放低了聲兒:「睜大了雙眼,許多血……我見了那樣,知道已經是救不回來了。」
雲鬟道:「你可進到假山裡頭過?」
花解語道:「不曾。」
雲鬟問道:「為什麼?」
花解語愣了愣,凝眸看了雲鬟半晌,忽地微微一震,張了張口,竟沒有出聲。
旁邊縣丞忍不住道:「方才他不是說過了嘛,他覺著人死了,戲就不能唱了,何必要再進去看呢。----這問的也是多此一舉。」
雲鬟置若罔聞,只看著花解語:「當時花先生去找小海棠之時,也是穿著這身戲服麼?」
花解語不答,只微微地一點頭,滿頭瓔珞珍珠隨之「颯」地一聲,仿佛秋風chuī動滿地落葉。
那戲班班頭也憤憤道:「穿著這戲服是不假,當時我們去找小海棠,他也從假山處下來,還說那處沒人,我們才沒去找的。」狠狠地瞪了花解語一眼,「何等狠心!」
雲鬟道:「這就是了。」
縣丞等見她問的古怪,都是莫名,徐員外正忍不住要叫她退下,卻聽雲鬟道:「人並不是花先生所殺。」
眾人震驚錯愕。只有徐志清眼睛一亮:「賢弟怎麼看?」
雲鬟走到花解語身旁,道:「眾位請看花先生這身戲裝。」
花解語所著的這貴妃裝,因要顯出貴妃娘娘的威儀來,故而重重疊疊,繁複異常,里外足有五層,又有裙撐跟玉帶,雖是一個人,站在那裡卻足頂的上三個人寬窄,且若有人站在他旁邊兒,都要仔細留神,生怕踩到裙擺,或碰到玉帶大袖等。
這一gān人凝神看著,仍舊不解其意。
雲鬟波瀾不驚道:「方才眾位也都看過那假山口,寬窄只容一個人低頭走進去,花先生這般,怎能在假山內殺人?」
一語點醒夢中人。
先前徐沉舟又細細再審那發現死屍的小廝,才知他原本偷吃了酒,跑出來就近解手,因影影綽綽看見裡頭有個人,還當也是小廝在裡頭睡著躲懶,便笑道:「你倒是會找地方,也不怕這兒冷麼?快隨我出去應卯了。」醉眼迷離地,將人一架,拖抱著往外。
將到出口覺著不大對,一轉頭,見滿頭滿臉血,頓時就慘嚎出來。
雲鬟說罷,現場頓時一片倒吸冷氣之聲,從這亭子居高臨下看去,正也能看見那殺人的假山dòng口,果然狹窄異常,只怕花解語還未進去,就被死死卡住了。
雲鬟又道:「我先前見到小海棠衣裳上沾著些青苔濕泥,自是假山dòng子裡才有的,倘若花先生硬是入內,這戲服之上也不免會沾染些青泥跟血漬之類,然而正如眾位所見,這戲服完好無損,更無任何污漬。」
徐志清已經恍然大悟,忍不住道:「賢弟說的很是!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兒呢?」
徐員外縣丞三人都呆呆地,竟不知要說什麼。
徐沉舟目光轉動:「若不是他,又是誰人?」
雲鬟並不回答,只又出神。
徐志清小聲道:「賢弟……」
雲鬟抬頭看他,又看向徐沉舟:「先前大公子跟小海棠見面兒,他頭上是不是戴了一朵珠花?」
徐沉舟一怔,繼而說道:「我並未留意。」他原本跟小海棠也早有私,每次相見,只是貪色罷了,哪裡還會留意他穿戴的什麼?
雲鬟便看花解語,花解語正也看她,聞言便道:「是有一朵彩蝶穿花兒的壓鬢,原本是我的,先前賞了他,他十分喜歡,每次上場都要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