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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又有的說:「吳老實若出了事,他這娘子可是可憐了,花容月貌年紀輕輕的,無依無靠,可怎麼著喲。」
另一個道:「這怕什麼,改嫁不就完了?自然一大堆人搶著要,只看她自個兒守不守得住罷了。」
那守茶攤的婆子道:「爺們兒都少說一句吧,人家已經是夠悽慘的了。」
一片鬨笑中,忽然就見那邊兒門開了,果然見是吳娘子走了出來,眾人忙都緘口,只那茶攤上的婆子走前一步,道:「娘子去哪裡?」
吳娘子道:「沒、不去哪兒……」低頭匆匆去了。
背後眾人不由猜測:「莫不是又去衙門?這會子天也有些晚了,只怕不是。」
又有的道:「總不會是想不開,要怎麼樣呢?」
旁邊一個啐了口:「瞎說,要想不開,在家裡也是一樣的,如何非要走出來?」
議論紛紛離,旺兒早扔了一枚銅錢,起身跟上了。
那吳娘子在前頭,起先還慢慢地走,漸漸地便回頭打量是否有人跟著,奈何旺兒是個機警非常的,自然不會給她看出來,如此,一路過數條街,竟來到了清江坊。
旺兒在後跟的蹊蹺,又因怕被看出來,就只站的遠遠地,鼻端卻隱隱嗅到一股脂粉香氣,他揚首看去,竟見前方一幢樓前,已經挑起了大紅燈籠,樓裡頭還傳出嬉笑之聲。
那吳娘子略看了一眼,卻並不從前門進,只悄悄低著頭轉到了後面角門上,敲了半晌,裡頭有人迎門,因拉了吳娘子入內。
旺兒有心跟過去看看是什麼人、又是說什麼話,怎奈這地方乃是第一是非之地,他在這兒縮頭縮腦,已經有人留意了,當下只得裝作無事人般,負手往前走了過去。
正過了那角門,便聽得吱呀一聲,竟是吳娘子走了出來,垂著頭,隱約仿佛是個拭淚的模樣。
旺兒心中一動,卻不便在這會子跟上,眼睜睜看吳娘子一路去了,旺兒才從街頭髮足狂奔,從另一條街直穿過來,誰知卻沒了吳娘子的身影!
旺兒退回去瞧了會兒,又往前再趕了半條街,總是不見人,他正如無頭蒼蠅般,卻聽得有人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如何把那女子捉了去?」
另一個道:「你難道沒聽說?前兒那艄公被殺之事,原本捉了艄公吳老實的,誰知今兒不知是什麼人,說見過殺人者乃是個女子,方才捉去的那人,就是吳老實的妻子了。」
旺兒大吃一驚,忙問:「誰把吳娘子捉了去的?」
那人道:「還有誰,自然是縣衙里的公差了。」
旺兒一捶手,忙又撒腿奔往衙門口。
且說雲鬟正在家中等候消息,忽地見旺兒狂奔回來,滿頭的汗,氣喘吁吁,道:「主子,大事不好了!」
雲鬟道:「不急,慢慢說。」忙叫露珠兒倒一杯茶給他。
旺兒忙喝了口,才說道:「先前我跟著那吳娘子,竟然、竟然是去了胭脂樓……後來又……」唾沫橫飛,指手畫腳地說了一通。
雲鬟因才來不多久,更不知這胭脂樓是什麼地方,旺兒咂嘴道:「不是好的,是男人們喝花酒的地方。」
雲鬟一愣,又問捕快帶了吳娘子回去是為何,旺兒唉聲嘆氣道:「我在外頭打聽了半晌,原來因為白日那傳言,給鄭大糊塗知道了,他想來想去,就懷疑上了吳娘子,說她才是真兇,說吳老實只是替她擔罪呢。」
雲鬟聞聽如此,大為意外。
旺兒擦擦汗問道:「主子,現在該怎麼辦?」
雲鬟嘆了聲:只因她知道殺人者是個女子,故而想撇清吳老實的嫌疑,才命旺兒散播那些話出去,本是想給鄭盛世韓伯曹等指個路的,誰知道反讓他們誤解了,竟纏上吳娘子。
然而話說回來,雲鬟認得那染蔻丹的手,是以知道吳娘子沒有嫌疑,但是鄭盛世韓伯曹自然不知此qíng,若說懷疑上吳娘子,倒也……
雲鬟喃喃道:「這可怎麼說,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旺兒道:「今兒只是稍微審了兩句,明兒之才是正式開審呢,明兒我陪主子再去看吧?」
次日,兩人果然又來到縣衙,見今日聽審的人比昨兒更多了,把縣衙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幸而有旺兒在,仍是泥鰍一般拉著雲鬟鑽了進去。
只聽那鄭盛世問道:「阮氏,你還不從實招來,是不是你殺了楊老大?」
底下吳娘子垂著頭,一聲不響,鄭盛世又問兩遍,她卻仿佛沒聽見似的,韓伯曹在旁喝道:「阮氏,再不回答大老爺的話,就是藐視公堂!」
這一聲,吳娘子才終於垂淚道:「是,是民婦殺了楊老大。」
一句說罷,堂上堂下頓時又仿佛炸鍋了一般,眾人議論紛紛中,是吳老實掙扎叫道:「不是你,娘子!你別認!」
吳娘子也不看他,只是趴在地上,哭著說道:「民婦已經認罪了,求大人判我死罪吧!」
第150章
公堂之上,吳娘子磕頭供認,頓時之間一片譁然。
雲鬟不等看完,便退出人群。
旺兒仍忠心耿耿跟在左右,見雲鬟皺著眉頭,他便問:「主子,你是不是覺著不對?現在該做什麼?」
雲鬟心裡本正不受用,聽他這樣躊躇滿志似的,心裡一動,便問道:「昨兒你說的那胭脂樓在哪裡?」
旺兒大吃一驚:「主子你問這個做什麼,你總不會是想去那兒吧?」
這胭脂樓名字雖動聽,奈何是個風月場所,俗稱「jì院」,旺兒雖聽過別的男人常常去「光顧」,他卻從來不曾進去過一次,何況又見雲鬟年紀尚小,生得又這樣俊美秀氣,比他自小到大看見過的男男女女都好看,昨兒他在那胭脂樓外頭也看見過幾個樓里的姐兒,哪裡趕得上「小主子」半分美貌?
不提旺兒這邊胡思亂想,雲鬟心裡卻算計:吳娘子不會無緣無故去那個地方,且是在如此敏感之時,所以吳娘子此刻所見之人,必定跟案件有關,若是去查一查,必有新的線索。
原本這些追查線索的事,該是衙門捕快所為,只可惜昨兒見識了鄭盛世大人的審案風範,以及韓伯曹的行事……先前也曾給他們透了信兒,卻反而把吳娘子搭進去,因此此刻委實不敢再指望了。
其實雲鬟本也可以撒手此事不管,然而她既然已經cha手了,如今且又事關吳老實夫婦兩條活生生的xing命,又怎能半途而廢?
就算知道胭脂樓不是個好去處,此刻卻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雲鬟因道:「咱們不是去胡鬧的,只是去查案,問心無愧,不必多管其他。」
旺兒見如此說,少不得從了,又嘀咕說:「只不過若是給老謝叔跟裡頭嬤嬤知道了,只怕饒不了我呢。」
雲鬟只是一笑:「咱們誰也不說就是了。快帶路吧。」
兩人沿街而行,過了幾座橋,便來到清河坊,又走了片刻,雲鬟耳畔隱約聽見嬉笑聲響,旺兒往前一指道:「前面就到了,就是那座樓。」
雲鬟抬頭看去,果然見前方河畔,坐落著一幢兩層小樓,上面掛著燈籠,看著十分jīng致,門口上隱約還有幾個人在拉扯。
又走近了些,便聽見一個女孩子道:「別忘了我,要常來……」慵慵懶懶,吳儂軟語的腔調,聞聽這聲音,仿佛能蘇到人骨子裡似的。
旺兒是個少年,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看了這qíng形,不覺有些臉紅心跳。
雲鬟神色如常,對於青樓這種邪地,她還是頭一次這樣近便的打量,雖知道不是好地方,可因她心無旁騖,自然毫無沾染。
兩人來到門首,那送客的姑娘一掩衣裳,正要入內,忽地看見雲鬟,頓時眼睛有些發直。
呆了呆,才走過來道:「這哥兒是……」說著抬手,十指纖纖,都也塗著艷紅的蔻丹,便要摸上雲鬟的臉。
旺兒見狀,忙上前攔住,呵斥道:「這是我們家小主子,你別亂碰。」
那女子聞聽,便笑了起來,又打量雲鬟,拋著媚眼兒道:「是哪家兒的小公子呢,這樣愛樂子,竟一大早兒地跑了來?」
雲鬟正留神她的手,一時沒聽清她說什麼,還是旺兒道:「我們公子姓謝,你、你別亂打聽。」
女子嬌笑道:「我哪裡亂打聽了,知道了名姓,也親熱些……你說是嗎,小哥兒。」說話間,故意斜肩,往旺兒肩上輕輕懟了一下子,旺兒只嗅到極濃的一股香氣撲鼻而來,竟有些無法做聲。
正在此刻,有個guī公因也迎出來,風月場中的人,何其眼尖,將雲鬟上下一打量,便看出她氣度非凡,自然是大家出身的,當下樂得揚聲道:「有貴客到!」
旺兒紅著臉,便跟著雲鬟進了樓里,雲鬟方才仔細認過了那女子的手,見顏色雖是有些類似,可手指仿佛不如她所見的細長……
因進了胭脂樓,此刻雖已快到晌午,然而這些姑娘們卻都是才起,正是招呼丫頭們伺候洗漱的時候,這會子來尋歡作樂的客人也少,多數都是才跟著起chuáng離開的。
只見滿樓里鶯鶯燕燕,穿梭來去,雲鬟趁機匆匆忙忙掃量過去,目光只在那些女孩子們的手上逡巡,連guī公招呼她落座都沒聽見。
先前那guī公掩口笑道:「這小公子大概是頭一次來,都看傻了呢。」
旺兒先前也跟著一通亂看,聞言回頭,見雲鬟一絲不苟地正打量滿場的女孩子們,旺兒不由心想:「我們公子真是個頂頂不同的人物,雖跟我一樣都是頭一次來,偏這樣鎮定,也不怕,倒像是來了一萬遭兒似的。」
正胡思亂想,忽然見雲鬟仰頭盯著樓上,竟往樓梯口走去,像是要上樓一樣。
旺兒不知如何,那guī公忙上前道:「小公子,樓上的姑娘們有的陪客,有的還沒起呢,您且先坐會兒,我叫幾個姑娘下來招呼您就是了。」
雲鬟置若罔聞,只盯著樓上。
旺兒生怕有事,便道:「主子,主子您看什麼呢?」
雲鬟才醒過神兒來,打量一眼身邊這數人,因問道:「樓上那間房……」yù言又止。
原來方才雲鬟驚鴻一瞥,望見樓上一間房內伸出一支手來,竟是呢噥召喚:「小紅打水來。」然後便又懶懶地縮回去了。
可就只是這一眼,雲鬟卻認出,這仿佛就是當日在題扇橋河下,握著繩索上岸的那一支手,鳳仙花染就的長指甲,十分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