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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雲鬟忙深深吸氣,將那人的影貌拋於腦後,又急忙於心底默念「波若波羅密多心經」,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又睡了過去。
相比較前幾日的安寧,今夜卻不知為何,夢境連連,清晨雲鬟醒來,驀地回想起昨夜所做之夢,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此刻陳叔早就起身準備去鋪子,曉晴也跟一個婆子去買了菜回來,回來之時,便說了個在集市上聽來的消息:原來是那烏篷船殺人案已經告破,兇手現在關押在縣衙牢房裡了。
雲鬟便問那兇手是何人,曉晴道:「聽他們說……像是個艄公,曾經跟那死了的楊老大吵過架還動了手的呢。」
雲鬟聽得如此,不覺又皺眉。
今日天色極好,陽光將滿目yīn冷也驅散了些,雲鬟便去大名鼎鼎的蘭亭一觀,因林奶娘不放心,又加上的確人生地不熟,便叫那旺兒跟隨領路,往蘭亭而行。
這旺兒不過是十五歲,卻果然是個機靈能言的,且走且給雲鬟指點風景,他說話又有趣,幾次逗得雲鬟露出笑容。
誰知才行至西直街處,便見一群人蜂擁而至,邊說邊議論紛紛,旺兒忙張開手擋住雲鬟,生怕她被人撞著了,又道:「走路留神些,做什麼這麼著急慌張的,哪裡放了包子不成?」
其中一個人便道:「昨兒死在烏篷船上的那楊老大,說是吳老實給殺的,昨晚上把人捉了回縣衙呢,今兒吳老實的媳婦去縣衙喊冤,一定要鬧一場呢,還不去看熱鬧?」
原來這會稽並不大,且又向來寧靜,極少見人命案件,昨兒眾人都見了烏篷船內那qíng形,正人心惶惶,議論紛紛,誰知立刻捉到兇手……這吳老實的媳婦卻一味喊冤,因此大傢伙兒都來看熱鬧。
旺兒見眾人都去了,才放下手,道:「我們這兒小地方,都沒見過世面,我們那縣太爺也是個不管事的,整天糊裡糊塗,最擅長和稀泥,人稱『鄭大糊塗』,得虧這兩年來倒也安生,不然指不定如何呢。」
雲鬟便問:「你的意思是,這縣官老爺不是個清官呢?」
旺兒見「小公子」人物如此俊秀,又是主子,便小聲道:「我不瞞小主子,可不是麼?我們縣官老爺這個官兒,也還是混回來的呢,聽說當初科考的時候名落孫山,只不過皇上喜歡他的名字,便破例點了他……放到我們這兒了,起初倒也是好,算是他有些福分,太平了兩年,這會子臨近年下出了事,倒看他怎麼收場。」
雲鬟問道:「縣官叫什麼?」
旺兒「噗嗤」笑出來:「老爺姓鄭,名字是兩個字:盛世。」
雲鬟念道:「鄭盛世,正盛世,哈,好的很。」一邊兒念著,心底里想了一番,卻並沒有關於這位鄭大老爺的格外記憶。
雲鬟念罷:「那你可知道那烏篷船上的死者跟那吳老實麼?」
旺兒道:「這楊老大,我只聽說過,並未跟他打過jiāo道,至於吳老實,那可是個遠近聞名的好人,聽他的名字就知道了,從來老實巴jiāo的,今年四十多歲了,從沒聽說過他有什麼不好的,如今縣老爺竟說他是兇手,這不是冤屈好人麼?」
雲鬟本不想理會此事,然而聽到這裡,忍不住有些猶豫,旺兒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便道:「公子,不然我們也去看看熱鬧?橫豎是順路的,咱們看著沒意思了……就再去蘭亭不遲呢。」
雲鬟見如此說,欣然答應。
當下旺兒便興高采烈地引著雲鬟前去縣衙,才來到縣衙門口,就見外面擠了幾十號人,其中有個聲音叫道:「冤枉!大老爺,我們冤枉!」自是個女子哭天搶地的哀哀叫聲。
旺兒低低說:「這叫嚷的就是吳老實的媳婦了,說起來,這吳老實傻人有些傻福,他年紀大,長的也尋常,但是這媳婦,卻生得很好呢,人也賢惠。」說著便道:「讓讓,勞煩讓讓。」引著雲鬟往內而行。
這旺兒在人群中,如同游魚一般滑溜,竟硬生生地擠出一條路來,片刻帶著雲鬟擠到裡頭。
雲鬟定睛看去,果然見前面地上跪著一個婦人,正哀哀嚎哭,又不時地磕頭,看著十分可憐,那些原本還想看熱鬧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停了口,只是同qíng地打量。
這會兒縣衙里走出一個捕快來,見眼前人山人海,便道:「哎喲我的嫂子,你這是gān什麼?快起來,別在這兒鬧啦。」
那吳娘子便拉著求道:「我們家老實是被冤枉的,你們也是認得他的,素日連跟人臉紅都少見,如何就說他殺了人?」
捕快道:「不是我們說,是有人說著吳老實先前跟楊老大打過架,還差點動了刀子,揚言要殺了他呢……如今楊老大死了,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吳娘子哭道:「那不過是氣頭上的話,如何能當真?」
捕快見人越發多,便俯身,低低地對吳娘子道:「我只勸嫂子一句話,你在這兒鬧是沒用的,先前大人審問,問楊老大死那段時候老實在哪,他竟答不上來,只說自己在船內睡覺,但也沒有人可以佐證……何況我們捕頭昨兒搜查了他的船,居然真的找出了一把刀子,上頭還有血呢,這不是跳進huáng河洗不清了嗎?」
雲鬟因站得近,便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又看吳娘子,卻見她雙眸呆看前方,眼中含淚,仿佛是怔了----雖然是荊釵布裙,不施脂粉,但膚白眼大,果然是個美人。
雲鬟見狀,不知為何心裡極為不忍,便輕輕一拉旺兒,旺兒正呆看,見雲鬟如此,他是個極機警的人,忙湊過來,雲鬟在他耳畔低語數句,旺兒眼珠骨碌碌亂轉。
那捕快見吳娘子不言語了,正轉身yù走,忽然見旁邊一個少年道:「那刀子又是什麼樣兒的?既然是船家,有一兩把刀子不過尋常,誰知道是殺魚的,還是切ròu的呢?」
捕快一怔:「咦你這小兔崽子。」
身後圍觀的百姓們卻起鬨道:「說的對!」
吳娘子回頭一看,jīng神一振。
正在這會兒,裡頭韓伯曹走了出來,道:「是在鬧什麼?」
旺兒正得意,見狀便往雲鬟旁邊躲了躲,不敢再做聲。那捕快瞪他一眼,也退到旁邊去了,韓捕頭便對吳娘子道:「你進來吧,大人傳你呢。」
吳娘子滿面惶恐,看著縣衙,仿佛有些畏縮之意,卻終究跟著韓捕頭走了進去。
剩下眾人均往前圍了一步,都揚首看裡頭堂上那鄭盛世審案。
雲鬟也抬眼看去,卻見前頭坐堂的大人,生得肥頭大耳,好一副四平八穩的太平福相,再配上這個名字,若說是因此得了天子的青眼,倒也是有的。
卻見吳娘子上前,鄭大人便道:「你就是吳老實的妻子阮氏?」
吳娘子戰戰兢兢答應了,鄭大人道:「聽說你在外頭聚眾鬧事?」
吳娘子不敢言語,只道:「並、並沒有……」
吳老實在旁便道:「大人,我娘子不過是替我鳴冤的,沒有聚眾鬧事。」
鄭盛世喝道:「誰問你來?」說罷,又看著吳娘子道:「先前本官問吳老實,究竟是因為什麼跟楊老大口角,他居然答不上來,你身為他的妻子,可知道麼?」
吳娘子只顧低著頭亂抖,竟不能答。
吳老實急著道:「她不知道!」
鄭盛世道:「吳老實,你再cha嘴,本官就要打你了。」
吳老實聞言看向娘子,半晌垂頭道:「大人,這件事……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殺了楊老大,你就判我的罪吧,我娘子膽小,你別嚇唬她。」
一時之間堂上堂下都有些意外,雲鬟身後「嗡」地一聲,像是飛起了一陣蒼蠅。
而鄭盛世打量著吳老實,忽然嘆道:「你看著蠢笨,倒也是個多qíng的人,人生自是有qíng……」尚未念完,就聽韓伯曹咳嗽了聲。
鄭盛世停口,道:「既然如此,本官念在你一片痴qíng,就放阮氏回家去吧,阮氏,你不可再鬧,不然的話,本官就不容qíng了。」便叫人帶吳娘子離開。
雲鬟看的目瞪口呆,方才鄭盛世問阮氏,她是否知道吳老實跟楊老大口角的緣故之時,連雲鬟都看出吳娘子不回答,事qíng必有蹊蹺,不料鄭盛世竟並不追問,反而如此輕描淡寫的放過……
這若是換了白樘來審,此刻只怕早有一人招供了。
吳娘子已經不能動,兩個公差扶著她出來,雲鬟細看,卻見她垂著頭,死咬著嘴唇,眼中的淚無聲地落個不停。
雲鬟皺眉,目光下垂,又看吳娘子的雙手,卻見她十指纖纖,卻十分素淨。
此刻堂上,鄭盛世便讓吳老實供認殺人經過,吳老實結結巴巴道:「昨日,往八字橋那邊兒的貨物,本是我去送的,他卻硬搶了去,我、我因為氣不過,就拿了刀子……半路、半路上船,把他殺了。」
鄭盛世點頭,讓書吏記錄。
此刻韓伯曹目光一動,便道:「你們在船上可做了什麼不曾?」
吳老實一呆:「沒、沒做什麼……」
韓伯曹皺眉,鄭盛世道:「韓捕頭怎麼了?」
韓伯曹略一猶豫道:「回大人,沒有什麼,只是問他……是怎麼殺死的人罷了。」
吳老實怔道:「我、我砍了他兩刀,他就死了。」
韓伯曹張了張口,終於又沒出聲。
鄭盛世又問:「那你先前到底因何跟他結怨?」
吳老實呆了會兒,才又說道:「是、是因為他搶我的生意。」
鄭盛世十分滿意:「這就對了,本官雙目如電,一眼就看出你有無隱瞞,是否說謊。」
這會兒書吏記錄好了,鄭盛世便要叫畫押,忽然堂下有個聲音叫道:「只籠統說砍了兩刀,到底是幾刀?」
鄭盛世一愣:「是誰在底下叫嚷?」
百姓們面面相覷,都不知是誰,鄭盛世翻了翻記錄,問道:「是了,到底是幾刀?」
吳老實道:「兩刀,不……三四刀……我、我忘了!」
鄭盛世翻著白眼想了想,問旁邊:「屍格出來了沒有?」
書吏起身,遞上一張紙來,鄭盛世看了會兒,眼睛慢慢瞪大,又問道:「你再說你是怎麼殺了楊老大的?」
吳老實呆怔:「我、我砍了他……三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