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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趙黼道:「見她又做什麼?」
這廳內自無閒雜,靜王微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我隱約聽說,白樘曾有意給小公子……呵呵,連白侍郎那樣的人物都格外青眼的,必然是個奇女子,自是要見一見的。對了,如何嫂子卻往崔侯府上去,到底是從何處看中了這位姑娘的?」
趙黼心中暗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是我看中的。」
靜王驚問:「這是從何說起?快同我細細說來。」
趙黼冷不防抬眸看向薛君生,果然見他也有些怔怔地望著自個兒。趙黼便似笑非笑道:「四叔,你如何捨近求遠,薛先生可也是認得崔雲鬟的,你何不問問他們的因緣從何而起?」
靜王果然不知此qíng,果然忙問起來。
薛君生知道趙黼的脾氣,若是掩藏,只怕他越發會起逆反之意,當下便果然把在洛陽客棧內的遭遇一一說來。
薛君生是唱戲出身,讓他描述起這件事的過往,自然更是非同一般,只怕比唱戲更引人入勝,連趙黼也不禁聽得入了神,竟連酒都忘了吃。
半晌薛君生才說完了,靜王跟趙黼面面相覷,靜王便問薛君生:「這果然是真?君生不會是虛言呢?」
薛君生含笑道:「哪裡敢,刑部的白侍郎也曾到場的,半點虛言都不曾有。」
趙黼原本瞧他總有幾分不順眼,如今聽他將此事說的詳細,又如此堪入耳,因此再看薛君生的時候,眼神略正常了幾分。
靜王久久回味,忽然說道:「這崔姑娘倒果然是個非凡之人,可惜了……竟生在崔侯府。」
趙黼跟薛君生不約而同問道:「為什麼可惜?」
靜王看看兩人,才笑道:「豈不聞前日飛揚漫天的那些流言?因為這個,崔老夫人一怒之下,罰這女孩子跪了一夜祠堂,差點兒病弱不起呢。再者說……她生母被休,又被祖母見棄,此事京中人盡皆知,那些高門望族,哪個不是拜高踩低的,將來的終身可怎麼好呢?」
趙黼吃了一筷子胭脂鵝脯,道:「怎麼不好了,這不是還有我麼?」
靜王搖頭:「你不成。」
趙黼差點兒被嗆到:「為什麼不成?」
靜王道:「雖然我不曾打聽嫂子,可是我看她的意思,自然是要從沈家跟張家裡選人,怎麼也輪不到崔家的。」
趙黼冷哼道:「我樂意不就成了?」
靜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嫂子從來嬌慣你,但畢竟要為你以後著想,難道這也要依從你亂來?不過聽你的口氣,倒好象果然喜歡哪個女孩子似的……不過呢……倒也有個兩全的法子,可叫你跟王妃都心滿意足。」
趙黼忙問道:「什麼兩全法子?」
靜王笑道:「你便從沈家或者張家裡,不拘哪個挑個正室,然後再選那崔家的女孩子當側室,不就成了?以那崔家的作風,只怕不會為了她挑剔。」
趙黼臉上yīn雲密布,連方才吃的那塊鵝脯也有些不安靜,在胸口亂跳似的。
薛君生在旁,也為之色變。
趙黼還未來得及開口,薛君生陪笑說道:「王爺所說倒是有道理,只不過如今世子連正妃都沒選好,哪裡就能立刻急著選側妃的?傳出去也不像。」
靜王一想,溫聲解釋道:「自然不必著急,那崔家的女孩子不是還小麼?先通風叫定下,以後再過門不就完了?只要世子定了,她在那侯府里,只怕也能好過些。」
薛君生暗暗握緊了手掌,只不便再多言。
靜王看向趙黼道:「如何,你可感激四叔給你出的這個主意不呢?」
趙黼點頭笑道:「真是一個……餿主意。」
靜王正要飲酒,聞言噴了一口出來:「臭小子,我處心積慮為了你謀劃,讓你享盡齊人之美呢,你還有什麼不滿的?當我不敢打你不成?」
趙黼忙笑道:「我當然是知道四叔的心意,只不過我身子單弱,太多的美人兒,怕消受不起。如今只要一個就夠了。」
靜王呸了口,晃眼看他道:「你哄誰呢?莫說是皇室子弟,就算是整個京城裡的少年,論這體格、身手比你好的,只怕挑不出一兩個來。莫說二三個,二三十個也消受得起」
趙黼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四叔不就處處比我qiáng麼?四叔且又風流,比我懂那些,什么二三十個還是四叔留著罷了。」
靜王失笑:「我對你果然太縱了,處處拿我打趣。不過,你想要一個倒也好,免得多耽誤了人家女孩兒。」
趙黼道:「這可怪了,又說什麼耽誤?」
靜王道:「你這個混脾氣,等閒也沒有人能消受的起,多要一個人,就多耽擱一個人。」
趙黼嘆道:「前一會子還把人誇得天上去,這一會兒卻又踩人家,到底是要怎麼樣?」
薛君生正聽兩人說話,竟沒留意靜王酒杯空了,見他示意,才忙起身斟酒。
趙黼見狀,就也又吃了一杯,靜王才問:「說實話,你果然看中了崔家的女孩兒不成?」
此刻薛君生拿著空了的酒壺去叫小廝來添,聞言便回頭看來,卻見趙黼手拄著腮,道:「我看中了,可人家看不中我呢。」
靜王眯起眼睛:「這是什麼意思?誰還敢挑揀你?」
趙黼卻搖了搖頭,只垂眼喝酒。
兩人吃了中飯,趙黼略睡了會兒,因吃了酒,心裡燥熱,聽聞靜王還歇中覺,他便出府,自帶小廝騎馬往回。
站在十字街頭徘徊了會兒,想到此刻酒氣衝天,倒是不好往別出去,於是仍舊徑直回世子府。
誰知才拐過街口,遠遠地就見有一個人直挺挺地,垂首站在世子府門口上,懷中抱著一樣東西,動也不動,宛若雕像。
趙黼歪頭打量了會兒,那人頭頂戴著一頂破斗笠,只微微露出颳得鐵青的下巴,透著幾許冷峭,趙黼瞅了半晌,竟沒認出此事何人。
門口小廝見了,忙上前來牽馬,有幾個侍衛怕有不妥,也都靠過來圍護。
趙黼下馬問道:「這是誰?杵在這兒是做什麼?」
小廝們道:「這人來了一個時辰了,趕他不走,說是跟世子認得的……」還沒說完,那人聽了動靜,便一抬斗笠,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趙黼對上此人jīng光內斂的雙眸,酒意頓時退了三分。
原來這會兒站在趙黼跟前兒的,竟是先前跟他在恆王府jiāo手過的雷揚,也正是前世傷了他的人。
然而確切說來,此刻的雷揚才似是前世傷他那「匪首雷揚」。
濃眉銳眼,宛若岩石般的冷峻下頜,雖一身布衣,卻有凜然的氣度。
又瘦削jīng練許多,跟先前在恆王府相見時候那一把亂蓬蓬連鬢胡、略有些憨豪之態的模樣大相逕庭,簡直如換了個人似的。
趙黼上下一打量:「你來這兒做什麼?」
雷揚右手縮在袖子裡,微微垂落,可見仍是廢的,只左手抱著一柄長長之物,外頭用布包了起來,卻是一把劍無疑。
雷揚道:「世子曾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趙黼嗤地一笑:「你是來投我?可是六爺身邊兒不要廢物。」
雷揚並不惱,只淡淡道:「是不是廢物,世子試過便知。」
趙黼眯起雙眸,眼底卻透過一絲銳色:「哦?」才說一聲,一抬手,竟把旁邊一名侍衛的腰刀抽了出來,一刀劈向雷揚。
這一刀毫無預兆,似雷霆萬鈞,眾小廝侍衛嚇得色變,紛紛後退不迭。
雷揚亦閃身後退,只與此同時,那劍當空而起,外面包著的布跟劍鞘跌落塵埃。
雷揚舉手一抄,竟是用左手持劍,劍氣如虹,擋住了趙黼的攻勢。
趙黼一笑:「好!」腳下連環步再上,竟是步步緊bī,雷揚雖然後退,但手上劍招卻行雲流水般,甚至比先前跟趙黼過招之時,更多了無限刁鑽凌厲!
趙黼只顧一味緊bī,雷揚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身後已經到了牆壁之時,雷揚大喝一聲:「世子留神!」手腕輕輕一抖,仍是反手劍的招數,輕靈如蛇,竟從趙黼的劍風中劈破出來,只聽「鏗」地聲響,劍碰刀,趙黼虎口一麻,手中腰刀應聲飛了出去!而雷揚劍鋒不停,直取他的頸間!
世子府的侍衛小廝們嚇得大叫,想搶救卻已經來不及了,趙黼卻面色如常,嘴角甚至有一絲笑意。
生死一線之時,雷揚堪堪停手,劍尖嗡嗡然,微微顫動似靈蛇吐信,卻半寸也不再往前。
趙黼看著雷揚,撫掌大笑:「好一個反手劍雷揚,當真jīng彩。」
此刻的雷揚,才是趙黼所認識的「反手劍匪首雷揚」,不僅是反手劍,而且用的是左手。
前世趙黼因跟他jiāo手吃了大虧,自然不曾忘懷雷揚這個名字,但是在恆王府跟他相遇之時,一來雷揚的面貌身姿渾然不同,二來他是右手持劍,jiāo手劍風跟他所熟悉的更是不同。
趙黼一開始也有些疑心,便只是小心試探,可一個人的劍風絕不會差這許多,更何況前世差點致他死地的那人明明右手殘疾。
因此才懈怠下來,被雲鬟出聲才醒悟。
趙黼這些所知所察,原本是無誤的,他只忘了有一點:人是會變的,且有時候還是巨變。
前世雷揚因不會做人,被恆王府同僚設計陷害,殘了右手,因要復仇,最後苦心孤詣練成了左手劍,又淪落成匪首。
對趙黼來說,他先入為主的所知所感,便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但對雲鬟來說,她並未跟雷揚jiāo手,更不懂什麼劍風劍招,左手右手,只記得「雷揚」這個名字,她並沒有趙黼跟雷揚jiāo手的經驗,不認得雷揚的臉,便自然不會被那些經驗心得、所知所感所迷惑,只記得名字,反而是最簡單明了的。
雷揚收劍,趙黼問道:「你因何這會兒才來找我?」
雷揚這才垂眸,沉聲道:「我母親去世了,多謝世子給的銀兩,讓我母親在最後這段日子裡並未委屈,後事也已妥善安置。」
趙黼點了點頭,雷揚道:「請世子容我留在身邊兒,報效犬馬之勞。」
趙黼抬手在他肩頭一拍,笑道:「有你這樣的高手在身邊,是我的榮幸。」
雷揚目光中湧出感激之色,垂首道:「多謝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