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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輕輕chuī了chuī湯勺,將薑湯送到唇邊,微微一傾,湯水便順著唇、越過下頜流了下來。
如此一來,雲鬟若有所覺,垂眸之時,忽地看見眼前人,望著那容顏神色,驀地yù站起身。
靈雨猝不及防,被她一碰,一碗薑湯頓時被打翻,竟灑了雲鬟半袍子,濕淋淋地貼在腿上。
這薑湯到底還是熱的,夏日衣裳又單薄,盡數灑落必然燙著了,靈雨心突突亂跳,不知該如何是好,忙掏出帕子yù擦拭:「奴婢該死!哥兒……可燙壞了?」
雲鬟卻並未在意,只仍微睜雙眸,盯著她看。
不料趙黼見狀大怒:「混帳!」上前一掌摑了出去。
帕子墜在地上,靈雨斜倒在地上,心驚膽戰,這一刻,卻不知自個兒是在為燙壞了人擔心,還是為將被世子懲罰恐懼。
雲鬟聽趙黼喝罵,越發清醒了三分,定睛看了他一會子:「你做什麼?」
趙黼皺眉撩起她的袍擺:「是不是燙壞了?」
雲鬟後退:「世子!」
趙黼手勢一僵,醒悟過來,忙辯解:「我、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他因qíng急之故,忘了避忌,見雲鬟迴避,面上竟隱約有些薄紅。
對上雲鬟含著冷冷的眼神,趙黼惱羞成怒,回頭指著靈雨道:「來人!把這賤婢拉出去!」
靈雨伏地:「世子饒命。」
雲鬟目光轉動,忽地說:「是我自個兒失了手,跟她有什麼gān系?」
趙黼道:「還不是她伺候不周?」
雲鬟道:「我哪裡輪得到人來伺候了?」
趙黼聽這話不對,便哼道:「我是一片好心,傷了你,這樣愚鈍的丫頭,留著做什麼?」
雲鬟輕嘆,溫聲求道:「我好端端地,並沒傷著,還求世子網開一面,別罰她。」
趙黼轉頭,見那腿上仍濕淋淋地,她的皮ròu本就嬌嫩的很,大熱天一碗火辣辣地湯水撒過去,豈會不疼?可竟還為了這丫頭求qíng。
趙黼回身看靈雨,叱道:「蠢材,還愣著gān什麼?還不去取燙傷藥膏來?」
靈雨磕過頭,才忙退了出去。
雲鬟抬眸,見那身影消失門口,眼中光芒隱動,卻後退一步,復又緩緩落座。
趙黼憂心:「你讓我看一眼究竟燙得如何了?」
雲鬟搖頭,垂眸看腿上,此刻才也覺著那處有些辣辣地疼。
趙黼道:「方才我是因她傷著你,氣急了才這樣。」
雲鬟仍不答話,趙黼怕她不快,便哄道:「她是我母妃那邊兒的人,我房裡沒這些,你若喜歡她,我把她要了來給你,可好?」
雲鬟聽到這裡,方道:「世子叫我來,是當書童的,叫人伺候已經是逾矩了。何況她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兒,世子不要說的這般。」
趙黼道:「好好好,你是菩薩。我『請』她來跟著你,這樣可使得?」
雲鬟道:「我不要……」
趙黼笑問:「你也怪她手笨?」
雲鬟淡淡道:「她的手並不笨。可是跟著我,命會不好。」
趙黼深鎖眉頭,此刻外間靈雨復又回來,果然取了一支燙傷膏來,趙黼自然很想自個兒動手,只是不得,便仍含怒對靈雨道:「你伺候著!別再鬧出事兒來了。」
靈雨戰戰兢兢答應,要扶著雲鬟往內,趙黼道:「傷的那樣,又亂動什麼?就在這兒了。」一邊兒吩咐,一邊兒邁步出門,便站在廊下,背對著屋裡。
室內,靈雨同雲鬟兩人彼此相看,雲鬟瞧見她臉上掌印未退,心裡更是過意不去:「你不必怕……是我的錯,世子爺不會再責罰你。」
靈雨聽了這句,眼中便湧出淚來。當下小心撩起袍子,底下薄薄的絹褲被打濕了,貼在傷處,靈雨忍著淚,小心給她褪下,果然見晶瑩如玉的腿上留一團深粉紅,已經微微地腫了起來,因這處的ròu皮格外細嫩白膩,便更顯得觸目驚心了。
雲鬟見她泫然yù滴,便輕聲安撫道:「不礙事,不疼的。」
靈雨咬唇,忙先去飛快地洗了手,才回來將那藥膏小心翼翼給她擦好了。
趙黼在外站了半日,卻見有一隻huáng毛小雀,從前方那含笑花叢里跳了出去,又躥到假山上,蹦了蹦,最後唿哨一聲,飛到了玉蘭樹枝子上。
趙黼散散漫漫看著,耳畔聽到身後靈雨的輕嘶聲,雲鬟安撫她的那一句……他很想回身親自看一眼,卻明知不可。
面上雖看著並無波瀾,只負在腰後的手,卻已經不知捏緊了千百回。
又過一刻鐘,靈雨幫雲鬟換妥了衣衫,方退到門口,行禮道:「回世子,已是好了。」
趙黼回身掃了她一眼,徑直入內,卻見雲鬟已經換了一身淡霜色的羽紗袍子,垂手站在桌旁。趙黼拉著衣袖問道:「傷的如何?」
雲鬟道:「並沒傷著。」
趙黼白她一眼:「讓我看一眼又能怎麼樣?」
雲鬟不語,只看著靈雨。趙黼會意,便道:「你先下去吧。」
靈雨退後,雲鬟因覺著腿上沙沙地有些疼,便靠近桌邊兒,復又緩緩坐了。
趙黼便也拉了一個墩子在她跟前坐了,上下打量她的模樣,雖然說小時候常常見她穿著一身小小道袍做男童打扮,可如今年長了幾歲,氣質風韻自然跟先前大不同,可是卻更加……
趙黼看了會兒,心裡忽地冒出些奇異念頭,竟微微覺著有些臉熱,又見雲鬟定睛看著自個兒,他便笑著以手扇風,道:「得虧你是個女孩兒,若真是……」猛然覺著這句不好,急急轉了話鋒,笑道:「那得禍害多少良家女子。」
雲鬟漠無表qíng,轉開頭去,仿佛在思量什麼。
趙黼禁不住趴在桌上,就近看她,越看越覺喜歡,便問道:「從方才開始就一直不做聲,到底是在想什麼呢?害得我以為你病了。」
說話間尚且不足意,便伸出手指來,輕輕地勾著她的衣袖,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仿佛想把她擱在桌上的手臂拉到自個兒跟前。
雲鬟雖察覺這動作,卻不以為意,只又看了趙黼半晌。
這眼神過於冷靜了些,看的趙黼有些心裡不安:「怎麼了?」
雲鬟閉眸靜氣,又想了片刻:「世子……我有個不qíng之請。」
趙黼眼珠一轉:「是什麼?」
雲鬟緩緩道:「我……我想見白侍郎。」
趙黼臉上原本還有笑意,聽了這句,那笑卻如被風chuī散了似的,極快消失。
是夜,雲鬟便歇在趙黼給她安置的臥房之中,卻正在他隔壁。
雖說她並不肯要靈雨,趙黼卻仍是把那丫頭從王妃處要了過來----自從他年紀漸長,身邊兒就再也不肯留侍女,這還是他頭一次開口討人。
王妃笑了一陣兒,道:「只以為要一直玩鬧下去呢,這好歹是要開竅了。」因怕靈雨年紀小不懂事,不僅送了靈雨過來,還送了另一個姿色上乘的侍女,名喚流蘇。
趙黼見狀心煩,本要打發流蘇回去,轉念一想不便做的太露,只好暫時將兩人都留下。
雲鬟見他如此自作主張,無話可說,靈雨倒是極喜歡似的,在趙黼面前虛應個卯,卻總在她身邊兒轉來轉去,夜間,又給白日燙傷處重上了藥,看那傷處恢復了幾分,才鬆了口氣。
永夜無眠,更深夜半,窗下有蟲聲低唱,也有夜梟遠啼,狗吠深巷。
燈影伴著月色,映的chuáng簾上一片恍惚,雲鬟舉手輕輕撩過額角,忽地想起白日趙黼拿手來探的qíng形。
那時他問道:「是怎麼了,為什麼要見白樘?」
雲鬟道:「我有件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議。」
趙黼道:「有什麼事不能跟我商議,反去找他?你且跟我說就是了。」
雲鬟輕喚道:「我想見侍郎大人,是為了正經事。世子是在擔心什麼?」
趙黼賭氣道:「我又擔心什麼?不過是氣不過,為什麼非要找他?有什麼事不能找我?」
雲鬟道:「望世子成全。」趙黼氣不過,拂袖去了。
此刻,明知道他就在一壁之隔,雖看不見人,卻似能感覺到他就在彼處。
而這種感覺,叫人心裡悚然不安。
雲鬟翻了個身,模模糊糊將要睡著之時,耳畔忽地聽到有人叫道:「娘娘!」
她怔了怔,因半睡著,身不由己,那聲音竟越發清晰了,是個女孩子帶著哭腔兒叫道:「娘娘,您撐著些兒……」
轉瞬間,眼前光影流轉,雲鬟身子猛然一抽,仿佛又回到腹疼在chuáng,痛不yù生那日。
耳畔是嘈雜混亂的哭泣聲,嘆息聲,跟風拍窗扇的嘩啦啦聲響合在一起。
藥石無效,無人理會,正是如被諸神所棄、絕望之時。
有人道:「不、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不然娘娘就真保不住了。」
她終於聽出來了,的確是靈雨的聲音。
卻是曉晴哭道:「可是大夫又不中用,偏王妃也不在府里,無法做主,又能怎麼樣?」
靈雨道:「必要想法兒出來。我就不信……你們在這兒好生看著娘娘,不許外人動她一根手指頭,聽見了麼?」
沒有人答應,只曉晴哽咽著低低應了聲。
靈雨擰眉喝道:「都聽好了,先前王爺是如何寵愛娘娘的你們不是沒看見,若娘娘有個好歹,出了這院子的人我不敢說,可但凡是這院子裡的,有一個算一個,你們當王爺會饒了你們?」
眾人聽了這話,才各自畏懼。靈雨道:「王爺的手段你們也都知道……我勸你們,現在還不肯效力,以後就沒效力的機會了!」
靈雨說完,邁步出門,才走兩步,就見如茗跟王妃屋內的一個嬤嬤迎面而來。
如茗因問道:「娘娘怎麼了?可服了藥了?」
靈雨道:「雖然服了藥,可更疼得厲害了,已經暈過去兩次。」
如茗急道:「這是怎麼說?竟要如何是好呢?會不會有事?」
靈雨不願跟她多耽擱,只說:「娘娘福大,不會有事的。」
靈雨點點頭,邁步要走,身後那嬤嬤忽地道:「照奴婢看,這qíng形有些兇險,倒不如先準備一下後事,算是沖一衝,倒也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