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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薛君生微睜雙眸看著雲鬟,不知為何,雙眼之中水光閃爍。

    趙黼凝視雲鬟半晌,眼底yīn雲密布,雷霆jiāo加。

    雲鬟自看的分明,卻仍只是面色淡然。

    如此過了片刻,掌聲輕拍,竟是趙黼擊掌笑道:「好,好,果然不愧是本世子的書童,聽聽,說的何其有理,簡直發人深省,王振你說是不是?」

    王振只覺自個兒一會兒如在峰頂,一會兒又滑落深谷,聞言忙也跟著笑道:「是是是,果然是極有道理……別具一格。」

    趙黼又看薛君生:「你還不來謝過,人家為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薛君生愣了愣,便又看雲鬟,因上前行禮,道:「多謝……」

    趙黼道:「她叫『鳳哥兒』。」

    薛君生深吸一口氣,道:「多謝鳳哥兒。」

    雲鬟道:「京城居,大不易,不知道薛公子聽說過這話不曾?」

    薛君生眼中的淚幾乎跌出來,生生忍住:「曾有人跟我說過,只可惜我並沒聽從。」

    雲鬟不忍看他,只是聲音已放的和緩:「既然已經來了,那就隨遇而安罷了,還請……善自珍重。」

    薛君生低下頭去:「是。」

    雲鬟回身道:「世子,是時候該走了。」

    趙黼正一眼不眨地看著兩人說話,此刻便緩緩起身,又對王振兩人道:「你們如何還不走?」王振聽了,如蒙大赦,忙行禮,拉著朋友飛跑而去。

    趙黼踱步走到薛君生跟前兒,仔細看了幾眼:「這就落淚了?有什麼呢……就哭起來?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樣,這樣愛哭軟弱,又進什麼京?」

    薛君生忙道:「並沒有,是……是油彩花了眼了。」

    趙黼笑里有幾分嘲弄之意:「省省罷了,以後苦還多著呢,只怕你的眼淚都不夠用。」

    出了暢音閣,趙黼見雲鬟跟在身後,便握住她的手,拉著越過人群回到車上,因走得急,雲鬟幾乎跟不上,手中的童子抱魚燈籠亦亂晃動個不停。

    才進了車內,趙黼便道:「我說他兩句,你就不受用了?你跟他倒是幾時認得的?就露出這幅惺惺相惜的姿態來了?」

    雲鬟有些喘息未定:「世子心疑,直問我就是了,何必為難無辜之人?」

    趙黼道:「我問你,你倒是肯說呢?」

    雲鬟道:「此事並沒什麼不能對人言,當日我上京來,在洛陽的時候,因客棧藏屍案認得的薛家哥哥,那案子多承他相助,此事奶娘,露珠兒,巽風,甚至白侍郎也自知道。」

    她字字清晰,趙黼垂眸想了半晌,才恍然笑起來:「原來如此,我當你怎麼認得這種人……竟是路上遇見的。」

    日光從帘子外透進來,明亮的光芒里有塵埃亂舞,跟細細地微喘聲,頃刻,卻又逐漸落定。

    趙黼瞥著雲鬟,見她臉兒有些微紅,想是方才奔跑累著之故。

    他在懷中摸了會兒,掏出一塊兒帕子,便要給她擦汗,口中道:「你若早跟我提,我便明白了。」

    雲鬟舉手擋住:「無緣無故的,我跟世子說這些做什麼?」

    趙黼語塞,捏住帕子,掀起車帘子假作看風景的。

    忽聽雲鬟道:「世子……」

    趙黼想不到她會主動跟喚自己,忙回頭來:「怎麼?」

    雲鬟盯著手上的燈籠,紅肚兜的娃兒喜笑顏開,一臉天真無邪,眼前不由浮現方才薛君生含淚的雙眼,以及當日在洛陽相遇,風雨之中,那看著溫柔可親的少年,雖能為有限,卻仍竭力相護。

    雲鬟張了張口,幾度才問:「世子先前說恆王……他會不會為難薛哥哥?」

    趙黼眨眨眼,嗤之以鼻:「今兒雖然被我攔住了,保不准明兒,或者哪一日,我那二叔是個極重色的人,葷腥不忌的,你那薛哥哥生得又千嬌百媚,我看……」

    雲鬟深深垂首。

    趙黼忽地有些察覺她的用意:「你為何這樣問我?」

    雲鬟輕聲道:「只是覺著,有些可憐罷了。」一句話說出,竟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趙黼聽到「可憐」二字,便往前微微傾身過來,捏著她下頜一抬,道:「你方才說人各有志,那你的心之所向所想,又在哪裡?」

    雲鬟目光閃爍:「世子知道,不管在哪兒,總不是在這兒。」

    趙黼壓一口氣,手上微微用力:「你不惜把他跟你相比?那種卑賤的人,也值得你這樣?」

    雲鬟道:「我原本也覺著他卑賤,可是想來想去,卻覺著我從來不比他高貴。」

    趙黼喉頭動了動,眼底透出怒色:「你……你當我也是恆王那樣的人?恆王府姬妾成群,妖童艷婦,數不勝數,我是那種人?」

    雲鬟道:「我雖自比薛哥哥,卻並沒把世子比恆王。」

    趙黼道:「你嘴上不這樣說,心底難保不曾這樣想。」

    雲鬟道:「我只是想,世子跟恆王,雖然品xing不同,卻也有相似之處,都是皇親貴胄,都慣以勢壓人,恆王要請薛哥哥進府,他無法反抗,世子要我進世子府,難道我有半分選擇?」

    趙黼瞳仁有些收縮,緩緩鬆手,仍是含惱帶慍的:「我是為了你好才如此,恆王叫他去是為了……」底下那句齷齪的話,自然說不出來。

    車窗外喧囂的聲響漸漸沒了,只剩下馬蹄聲跟車輪轆轆,攪動兩般心境。

    雲鬟凝視趙黼,忽然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趙黼為人雖輕狂不羈,可這一次,卻著實太破格了,雲鬟不免想起那一夜他持劍夜闖崔侯府,當時他也是說「並非胡鬧」,而這人若做壞事,是從來做的理直氣壯,從不會多找理由的。

    這兩樣破格舉止加起來,不由讓她疑心有什麼不對。

    趙黼目光yīn沉:「我只是……不想嚇到你。此事……」他忽然又有些急躁,「你不要以為我總是壞的,這一次我真的不想你傷著,你好歹信我一次!」

    車回了世子府,才下車,門上小廝因道:「方才有位季公子跟白公子來見世子,聽說不在本要走的,是王妃知道了,叫傳了進去,正在裡頭說話呢。」

    趙黼跟雲鬟面面相覷,雲鬟便想迴避,不料趙黼拉著她道:「怕什麼?早晚要見的,今兒正好,你跟我來。」

    這會兒季陶然跟白清輝都在面見王妃,這會兒去,豈不是要「六國大封相」了麼?

    雲鬟止步道:「不要鬧!」竟不肯去。

    正在兩下相持,忽然聽前方有人叫道:「世子!」原來是季陶然跟白清輝兩人見過了晏王妃,正要出府而去,兩下里竟碰了個正著!

    趙黼不由笑道:「咦,這會兒不想見也要見著了。」

    第117章

    季陶然只看見趙黼在前,身畔跟著個小廝打扮的孩子,只因雲鬟偏垂著頭,他掃了一眼並未看清,也就罷了,只顧招呼趙黼而已。

    白清輝於他身後,凝眸瞧了一眼,見那孩子雖年紀不大,可一身冷清,卓秀非凡,再細看,就見螓首低垂,依稀可見纖細白膩的脖頸,玲瓏jīng致的一角側顏。

    這邁步往前的瞬間,白清輝已經認出這並非別人,而是雲鬟,他心內詫異,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此即季陶然已經走上前去,因對趙黼行禮,笑道:「可巧六爺回來了,我們正要走呢。」

    雲鬟早轉過身去,趙黼道:「你們怎麼有空一塊兒來了,找我做什麼?」

    白清輝站在季陶然身旁,只掃雲鬟。

    季陶然兀自並未發覺,道:「正是為了前些日西城……」一句話還未說完,趙黼已經咳嗽一聲,將他話頭打斷了。

    清輝見狀,才又看向趙黼。卻見趙黼拉著季陶然道:「站在這兒做什麼?隨我到書房裡去說話,是了,你們都見過我母妃了?說了些什麼?」

    季陶然被他阻斷,又隨之轉開話題,他便也不禁隨著答道:「王妃很是慈愛,問我們素日跟世子有什麼往來,jiāoqíng怎麼樣,又叫我們以後常常過來府里。」

    趙黼見他滿面笑容,不由問道:「母妃一定很喜歡你?還是更喜歡小白?」

    季陶然道:「這怎麼說呢……」因回頭看一眼白清輝,卻見他已經落後了十幾步,正在跟那「小廝」說話。

    季陶然一怔,才要喚他,趙黼因也看見了,就道:「你怕給小白聽見,他不高興?」

    季陶然才又回眸,笑道:「小白才不是那樣心胸狹窄的人呢,他絲毫不在意這些,何況他若有心討人喜歡,就不會鎮日裡這樣冷冰冰拒人千里的了。」因被趙黼一拐,就忘了叫白清輝。

    倒是趙黼叫了聲兒道:「小鳳子,快陪著小白公子過來。」

    季陶然道:「小鳳子?你新收的小廝麼?這名字倒是有些古怪。」

    趙黼似笑非笑道:「是麼?雖然名字古怪了些,人卻是極機靈可愛,六爺很喜歡。」

    季陶然還待細看,趙黼又領著他往前自去。

    此刻身後雲鬟才跟白清輝兩個也慢慢跟了上來。

    原來方才清輝因見趙黼引著季陶然先行一步,他便看著雲鬟,見她仍轉頭不語。清輝略一遲疑,便問道:「崔姑娘怎麼在此?」

    雲鬟早知道是瞞不過他眼的,便仍垂首輕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白清輝道:「我聽陶然說,你去了家廟,他還攛掇我一塊兒過去找你呢……是我攔下了。怎麼竟來了這兒,是不是世子挾裹你?」

    他素來極少qíng緒外露,說最後一句之時,卻帶了幾分關切探詢。

    雲鬟如何能聽不出來?這才抬頭看他:「多謝,事先我雖不知qíng,但看世子的qíng形,仿佛是有什麼事,只是他並不肯告訴我。」

    清輝有些意外,忽然想起方才季陶然說話被打斷,正思量間,前方趙黼叫了一聲。

    雲鬟跟清輝聽他叫「小鳳子」,兩人齊齊蹙眉,清輝道:「看樣子世子已經有所打算了。」

    雲鬟輕聲道:「有時真不知他到底是真是假。」

    兩個對視一眼,都看清彼此澄明透徹的雙眸,目光蜻蜓點水似的一碰,又各自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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