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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王振忙站起身,他的朋友按住他,親自下去問,半晌回來,臉上冒汗,小心翼翼道:「今兒可真不湊巧,底下人說,恆王爺今日請這人進府唱戲,登不了台了。」

    王振暗暗叫苦,卻只得順著說到:「原來是王爺有請,倒是我……弄錯了,罷了,那就改日再看吧。」

    趙黼翻了個白眼,才要起身走開,一抬頭,卻見雲鬟人已經走到欄杆旁邊兒,蹙著眉,眼中透出憂慮之色,仍是不住打量那台上。

    趙黼駐足,想了想,因說道:「人走了不曾?」

    那人道:「還沒有,王府的人在外頭等著呢……」

    趙黼便道:「你下去,傳我的話,不許叫去,給爺唱完了再去。」

    那人嚇了一跳,不敢做聲,王振忙陪說:「世子,是恆王爺……」

    趙黼重又大馬金刀地坐了,哼道:「又如何?就算是聖上來叫,也先唱完了這場。王府的人若攔著,就說本世子在這兒呢,看他們怎麼樣。」

    第116章

    且說趙黼一聲令下,把王振跟那人嚇得魂不附體,兩個面面相覷,不想竟碰到這樣燙手的鐵蒺藜,何止燙手,簡直是燒的通紅。

    趙黼把眼一橫:「怎麼,還要我親自去說?」

    王振無法,忙拉著那人雙雙去了。這會子云鬟因聽見了,便也回頭來看他,趙黼笑道:「你什麼時候愛聽戲了?」

    雲鬟qíng知方才被他看了去,便低頭看著那鯉魚燈,道:「先前聽她們說,王妃所請的戲甚好。」

    趙黼問道:「聽誰說的?」

    雲鬟一頓:「是蓉兒說的。」

    趙黼道:「不止她吧?你方才說的是『她們』。」

    雲鬟不料他這樣jīng細:「還有沈家姐姐。」

    趙黼聽了,眉頭微蹙,眼睛上看,緩緩地呼了口氣:「她們還說什麼別的了不曾?」

    雲鬟本要否認,想了一想,便道:「說是王妃很是喜歡舒窈姐姐。」

    趙黼聞言笑了笑,深看雲鬟,卻到底並沒說什麼。

    正在此刻,忽地聽底下有些吵嚷之聲,緊接著樓梯上腳步聲慌亂,是王振跑了上來,氣喘吁吁道:「王府的人不信呢。」

    果然聽樓下有人吵嚷:「不必找這許多藉口,王爺叫你去,是抬舉你,幾次三番、推三阻四的是怎麼樣,還拿晏王世子出來做幌子,當我們都是死人不成?趁著能好生說話的時候,快些乖乖的……」

    雲鬟聽了這句,面上已經透出微慍之色,只是畢竟是王爺府的人,又能如何?

    趙黼起身瞧了一眼,果然見一個王府長隨打扮的人,站在台子旁邊,指手畫腳地在說。

    他便雙臂一探,半俯身在欄杆邊兒上,似笑非笑道:「說的是把誰做幌子呢?」

    底下那長隨正氣焰囂張,仗勢把那些人罵的狗血淋頭,猛然聽見半空里這個聲音,急回身仰頭一看,見二樓正座兒前有個人伏在欄杆上,雙手搭在一塊兒,正笑吟吟地望過來。

    雖是隨意的動作,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隻舒懶腰的豹子,不急不緩地靜靜盯著人。

    那長隨萬想不到果然是真,頓時有些慌了,忙先躬身跪地:「不想果然是世子在此,是小人眼瞎了沒看見。」

    趙黼笑哼了聲:「不打緊,你這不是看見了嗎,若是再晚一步,就真箇兒要眼瞎了。」

    長隨點頭道:「是,是,委實是不知道,加上王爺催得緊……」

    趙黼仍是漫不經心般,吩咐道:「我也不為難你,這人是我留下了,你回去自跟二叔說就是了。」

    長隨雖然懼怕恆王,但面前這個更也不是好相與的,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帶人溜溜離去。

    此刻底下滿堂的人,都仰頭痴痴呆呆地看著趙黼,平日裡都聽說晏王世子是個兇狠之人,誰知今日相見,竟是如此金頭玉腦,氣質容貌俱佳之人,這樣無意間往欄杆上一靠,淡淡將人斥退之態,竟十足優雅風流。

    趙黼見眾人都仰望過來,不由「嗤」了聲:「都愣著做什麼?趕緊唱啊。」

    眾人才反應過來,忙歸位的歸位,張羅的張羅,後台也才開始有鑼鼓聲響傳了出來。

    趙黼後退一步,重又落座,將身靠在椅背上之時,便順勢仰頭看身後的雲鬟,眉眼帶笑:「這下兒你可以好好兒看戲了。」

    雲鬟垂眸,正對上他揚首回望的模樣,這如同頑童似的動作,加上他臉上的笑容,竟讓她的心在剎那動了一動,就仿佛冬日堅實冰冷的地層,不知為何戰慄了一下兒。

    趙黼望著她笑了一笑,才又坐定了看戲。

    旁邊王振按著胸口,不敢出聲,方才他有些擔心恆王府的長隨看見自個兒,於是匆匆跟戲班班頭jiāo代之後,便豕突láng奔地跑了上來。

    此刻,王振在後看著趙黼的背影,因皮相生得極好,縱然是背影也十分挺秀卓然。

    他又看旁邊的雲鬟,卻見這「書童」身段纖弱,面容清麗,冰藍色的縐紗袍,越發襯得有些飄然仙氣,大概是年紀不大的緣故,瞧著身上有些男兒的冷冽,又略有些女孩兒般的柔弱,竟是雌雄難辨。

    王振往椅子裡縮了縮,qíng不自禁又看趙黼,漸漸眼神有些變化,心中想:「世子莫非……真的好了這一口兒麼?」

    正在心裡嘀咕,忽然趙黼回過頭來,毫無預兆地直直看向他。

    猝不及防,王振嚇了一跳,一時驚慌失措,眼睛都不知如何躲閃才好。

    趙黼卻笑道:「王振,你多嘴麼?」

    王振呆了呆,忙搖頭如撥làng鼓,趙黼才道:「好,我喜歡不多嘴的人。」舉手把雲鬟往身旁拉了一把,讓她站在自個兒身側,方又轉回頭去。

    王振竟出了一身冷汗,忙掏出帕子來擦拭,當下再也不敢從背後看他了。

    此刻底下已經彈唱起來,不多時,只聽得人聲鼓譟,趙黼定睛俯視,卻見一名裊裊婷婷的青衣上了場,果然扮相是極美艷耀目,行動間步移花搖,婀娜窈窕,更勝女子,回眸時雙眼含qíng,竟有傾國傾城之色,還未開腔,就已經顛倒眾生了。

    趙黼挑了挑眉,淡掃了一眼旁邊的雲鬟,卻見她聚jīng會神正看。

    今日演得是《趙盼兒風月救風塵》,乃是一出老戲,這上場的正是趙盼兒,念白道:「妾身趙盼兒是也。恰待做些針指生活。只聽的有人叫門。我開開這門試看則。」

    一把嗓子,嬌滴滴地,又清柔動人,趙黼不由也留了心。

    而自打這花旦開腔,頓時之間滿座寂然,都屏息靜氣似的聽他。

    雲鬟站在他身側,漸漸地眼底透出幾分很淡的笑意來。自從在街頭上聽王振說起「薛小生」,她當然就想起先前在洛陽客棧內萍水相逢的薛君生,心底暗中猜測:難道就是他?

    正好兒趙黼起意,因來到此處,又聽恆王爺有請,她心中便早認定了七八分,忍不住又為薛君生擔憂。

    不料趙黼竟硬生生攔了下來,雖不便出口,可雲鬟心中卻有些感激趙黼此舉的,尤其是聽那長隨在底下不三不四地說了那幾句後。

    此刻見他上台,濃妝艷抹的油彩底下,依稀可見昔日輪廓,又聽這樣嗓子,雲鬟本來看戲是假,認人是真,誰知這會子,不由竟也聽得入了神。

    又聽那台上唱道:「你也合三思,然後再思可矣。你如今年紀小,我與你慢慢的別尋個姻配……」

    說話間,這「趙盼兒」抬眸上看,猛地看見樓上趙黼,倒也罷了,誰知目光輕轉瞬間,又見到趙黼身旁的雲鬟,jīng致的蘭花指微微一僵,唱腔都變了一個調兒。

    雲鬟察覺,不由又有些緊張,卻見他蓮步輕移,轉了個身兒,口中仍唱著,卻復回頭抬眸悄看雲鬟。

    四目相對,雲鬟看見那雙重彩描摹的眸子底下,漸漸地從震驚轉作孜孜地喜悅,這種喜悅傳到她跟前兒,竟引得她也忍不住面露微笑。

    正喜歡中,忽地覺著身邊一絲冷意,雲鬟心下一凜,忙回頭看向趙黼,卻見他並沒瞧自己,正仍面無表qíng看著台上而已。

    雲鬟微微鬆了口氣,當下才又斂了心神看戲。

    半個時辰後,這一齣戲才落幕,底下客人早哄鬧鼓掌起來,薛君生拜謝過後,便入後台。

    王振兩人正要恭送趙黼離開,忽地趙黼淡淡問道:「這戲子叫什麼來著?」

    王振忙道:「他的戲名叫做『薛小生』,本名仿佛是薛君生。」

    趙黼道:「這名字也是古怪,把他叫上來給我瞧瞧。」

    王振一怔,他的友人見過先前趙黼三兩句斥退恆王府長隨的風采,哪兒敢違逆,早忙跑下去叫人。

    雲鬟看著趙黼,卻見他垂著眼皮,也不知在想什麼。

    頃刻,果然便聽見樓梯聲響,那人在前,身後跟著的正是薛君生,尚未卸妝,只把外面一層戲服脫了,因要來見世子,便中衣之外匆忙披了一件天青色袍子。

    薛君生上前,行禮之時,目光先看向雲鬟,眼中仍是驚喜jiāo加。

    故友重逢,雲鬟禁不住也回看他,礙於眾人在跟前兒,卻不好上前招呼。

    此即趙黼打量薛君生,卻見他未曾卸妝,雖少了台上的柔美之氣,卻仍是個絕代佳人似的,尤其是雙眸,十分勾魂。

    趙黼不由嘖嘖:「果然生得極好,怪不得我二叔這樣急想請你進府呢。」

    薛君生聞言,微微一顫,就深低了頭,雖然隔著油墨看不清底下神qíng,卻也能看出他的不安之意。

    雲鬟掃一眼趙黼,卻聽他又道:「下九流的東西,既然入了這行,就知道會怎麼樣,下次恆王府來請你的時候,勸你還是乖乖地從命,不要這樣矯qíng,惹怒了恆王,只怕下場堪憂。」

    薛君生越發不能言,然而頭上的珠花兒卻已在微微顫抖。

    王振本以為趙黼叫人是來誇讚的,不料竟說了這幾句,十分莫名駭然,又見薛君生如此,心中便有些同qíng,不知他到底是怎麼惹到這個霸王的。

    忽聽那「書童」道:「世子,打人莫打臉。」

    趙黼抬眼,眯起雙眸。

    雲鬟道:「『人各有志,不能qiáng求』。雖然高高在上者不懂這話,但人心之所想之所向,卻是任誰也阻擋不了的。」

    王振悚然而驚,此刻竟恨自己多長了雙耳朵,少生了兩條腿,先前怎麼竟想不開要勸他來聽戲呢?如今倒又摻和進這樣一場戲,他想看看趙黼如今是何神qíng,卻又無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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