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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白樘聽得這句,察言觀色,見蔣夫人嘴角微挑,看著似一抹苦笑,又或許……是譏誚之意?
兩人說了這幾句,白樘便自先出來,去門上找清輝,還未到門口之時,就見清輝跟一個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兒站在一塊兒說話。
白樘從未見過此子,見生得倒是清秀非常,打扮的也甚是體面,更想不通是刑部哪個的公子。
這會兒清輝見白樘到了跟前兒,便轉身道:「父親。」
清輝對面那孩子見了白樘,卻天生畏懼似的,便後退兩步,低下頭去。
白樘掃了一眼:「這是?」
男孩兒只不做聲,清輝道:「父親,這是蔣勛。」
白樘聽到一個「蔣」字,不由揚眉,又往外看了眼,見蔣府的馬車停在門口不遠處。
此刻蔣勛因諾諾道:「我、我要回去了……」
清輝道:「你且去罷。」
蔣勛又瞧他一眼,才自轉身跑到馬車旁邊,一個老僕人把他抱上車去。
白樘正要帶清輝離開,便見蔣夫人從裡頭出來,因見了他父子兩個,便遠遠兒地行了個禮,才自上車。
這邊兒白樘抱著清輝上馬,因問道:「蔣勛因何竟在外頭?」
清輝道:「他說是夫人帶他來的,不知何故又不許他入內了,只叫他在外等候。」
白樘自顧自心中想事qíng,不料清輝又道:「蔣勛說,過兩日,夫人要帶他出城去山莊裡避暑。」
白樘低頭看他,兩個孩子不過才相遇罷了,這蔣小公子竟肯同清輝說這許多?白樘遲疑了會兒,才問:「他……可還說什麼了?」
清輝並不看他,想了想,便說:「蔣勛還說,是宋姨娘串通jian夫害死了他父親,還說他母親很可憐。」
白樘微震:這蔣夫人倒是毫無避忌……竟同自己的幼子盡說這些。
清輝面無表qíng地說完這句,又問道:「父親,果然這兩個人是真兇麼?」
白樘「嗯」了聲,心中卻想到其他之事,清輝見他沉默,便回頭看他一眼,卻也懂事的不曾再開口打擾。
蔣府之案塵埃落定後,白樘得知,正如清輝所說,蔣夫人安葬亡夫之後,便帶了蔣勛出城去莊子上避暑,半月方回。
這一日,白樘便對清輝道:「那蔣勛同你頗為投契,他又新沒了父親,你何不邀他來府上一塊兒相處玩耍?」
白樘因極少理會清輝之事,因此清輝聽了,微微驚愕之餘,卻也十分乖順地答應了,果然派了人去蔣府相請……下午之時,蔣府才來人,說是小公子明日會過府。
次日,那蔣勛果然如約前來,清輝從來不擅長同孩童一塊兒玩耍,家中的幾個小孩兒雖時常聚在一塊兒,獨他總是冷冷地獨坐一隅,因此雖按照父親所說請了蔣勛來,卻不知如何招待,只留蔣勛在小書房內,下棋看書罷了。
倒是蔣勛十分快活,便把在山莊內的種種趣事說給清輝,清輝也只時不時地答幾聲罷了,難得蔣勛並不覺得被冷落,兀自十分喜歡。
如此到了正午時候,白樘卻難得地回來了,竟來到書房相見兩人,蔣勛因玩耍了一上午,正高興著,見了白樘,畏懼便少了些。
白樘同他略說了幾句,便問起在山莊內的事來,蔣勛正愁沒有人聽,便又說了幾件趣事,清輝坐在旁邊,卻時不時地看白樘,臉上微有異色。
半晌,白樘因說:「先前清輝說你們去了莊上避暑,他還甚是擔心你呢,這樣他也放心了。」
清輝聽到這裡,眼底便透出幾分疑惑來。
蔣勛卻感激地看他一眼,白樘又道:「幸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那對惡人已在獄中待斬,哼,他們竟用那種歹毒法子害人……」白樘說到這裡,忽地停口,又看蔣勛問:「是了,我是不是不便提此事?畢竟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蔣勛忙搖頭:「不打緊的,母親都同我說了。」
白清輝聽到這裡,雙眸微微睜大,卻並未出聲,而白樘繼續問蔣勛道:「此話是真?」
蔣勛點了點頭,小聲答:「是。」
白樘問道:「你果然連他們如何毒害都知道了?」
蔣勛臉色有些黯然,卻仍是一點頭,白樘道:「是了,你母親是什麼時候對你說起此事的?」
蔣勛雖然有些意外,可白樘跟他說了這許久,加上他小孩兒家毫無心機,略一想,便說:「就是在那天出事之後……」
白樘雙眸微微眯起:「你是說,就是那日案發……」
蔣勛道:「嗯,是那天……」才說到這裡,便聽見白清輝道:「蔣勛。」
方才自打白樘來到,清輝便一言不發,直到如今猛然發聲,蔣勛嚇了一跳,當即停口看他。
白樘不由也看向清輝,卻見清輝臉色冷冷地,對蔣勛說道:「你該家去了。」
蔣勛大為意外,呆呆地看著清輝,竟不知玩得好好的,如何立刻要他走,清輝皺眉道:「你沒聽見麼?」
蔣勛見他如此,眼圈兒便飛快地紅了,怯生生問道:「我、我做錯了什麼?」
清輝見他委委屈屈地要掉淚,他便微微一嘆,竟走到蔣勛跟前兒,便握住他的手,道:「別說了,我送你出去。」
蔣勛見他主動來握著自己的手,心裡才好過了些,當即果然不做聲了,只對白樘道:「白大人,我回家去了。」
白樘坐著不動,只看著清輝,清輝卻不看他,耷拉著眼皮道:「父親,孩兒告退了。」說完之後,便拉著蔣勛,自轉身出門而去。
白樘目送兒子帶了蔣勛離開,眼底波瀾起伏。
那日在事發現場勘驗,經清輝提醒,仵作劃破皮膚抽出銀針之後,便即刻收了起來。
白樘當即便叫在場眾人緘口,不許泄露此qíng。
銀針入腦之事,是後來審訊中才透出來的。然而據蔣勛所說,當日蔣夫人就把這種種都說給了他。
按理說蔣夫人跟宋姨娘等所見,不過是蔣統領太陽xué割破而已。
一剎那,所有疑點在心底飛舞jiāo織,指向了一個答案。
根據蔣府眾人的供詞所說,自打宋姨娘進了府中之後,很得蔣統領歡心,寵愛非常。有時候蔣夫人勸兩句,蔣統領還很不受用,兩人漸漸口角增多,有一次,蔣統領竟還動了手似的,且說出要休妻等話。
而白樘心中想的是:其一,若說蔣武是貪財貪色,才唆使宋姨娘殺了蔣統領的,但從後來審訊中,蔣武的種種表現看來,他分明是並沒有要跟宋姨娘「私奔」之意,所謂「雙宿雙棲」,就如宋姨娘所說,不過是哄騙而已。
那他為何要冒險唆使殺人?
其次,蔣武購置宅子的錢財,雖然他供認是宋姨娘暗中資助,但白樘早叫蔣府的人把歷年來蔣統領賞賜宋姨娘的東西一一統計,然而要在京城內買這樣一所宅子,卻仍不夠。
白樘想到宋氏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地想要害我?
這一句,竟是真諦。
原本宋氏跟底下人有私qíng之事揭破之後,按照常人的反應,蔣統領本該把宋氏或打或賣了,然而他竟不曾,只是打了一番後,便又聽信了宋氏編造的謊話,只暗中殺了蔣義了事。
所以蔣武才又提議,讓宋氏殺了蔣統領。
白樘心中最大的疑點之一:就是蔣武的目的何在。
但凡人行事,總要有個因。
現在,白樘已經看見了這個「因」。
一切,就如宋氏質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害我。
倘若蔣統領在發現宋氏跟人有私qíng之時就把她攆出府,蔣府或依舊安泰無事。
然而他偏對宋氏鬼迷心竅似的,這種逾越了常規的「偏愛」,對某個人來說,自然更是最大的威脅。
何況蔣統領曾放話說休妻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讓他們兩敗俱亡。
只怕這才是那個人的最終目的:敵人盡去,一了百了,而她卻兀自好端端地,甚至是以一個「受害者」的姿態,坐守蔣家,教養幼子,沒有bào戾成xing的夫君要挾,也沒有狐媚魘道的小妾bī斗。
白樘想通了這所有,只是欠缺證據,唯一能坐實他這些推理的,是蔣勛方才的一句話,確切說來,是蔣勛沒說明白的一句話。
如是,讓白樘疑惑的,卻又換作清輝為何及時地攔住了蔣勛。
白樘等了許久,並不見清輝回來。白樘因起身出門,攔下一個丫頭問起來,那丫頭道:「方才好似看見少爺在花園內。」
白樘信步而去,來至花園,繞了片刻,終於看見白清輝站在一叢月季跟前兒,那月季開的有半人高,夏日陽光之下,盛放燦烈,格外明媚。
清輝的小臉兒在花朵輝映下,卻竟白若雪色,依舊透著清冷。
白樘正yù走到他身邊,卻見清輝舉手,便把其中的一枝半開的正好的月季奮力掐了下來。
他因太過專注看著月季花,不留神被底下的刺兒扎了一下,小孩兒的手指何其嬌嫩,頓時便流出血來。
白樘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如何這般冒失?」
白清輝抬頭看了看他,並不答話,白樘看一眼落在地上的花兒,道:「你若喜歡,叫丫頭給你剪就是了。」正yù俯身替他撿起來,白清輝卻攔住他,反而抬腳過去,正踩在了那花兒上,頓時把一朵花踩得扁了。
白樘愕然,眉頭皺起,眼底透出幾分不快:這花兒開的正好,若他是因為喜歡而摘,自然無妨,但竟是這樣肆意糟蹋……
白清輝忽然道:「父親為什麼問蔣勛那些話?」
白樘其實正要跟他說此事,見他自行提起來,便反問道:「你為何要攔著他答?」
白清輝道:「父親從來不肯多管我的事,今日卻一反常態,父親方才問蔣勛,就像是審問他一般。」
白樘見他竟看的這樣清楚,便道:「不錯,我是想問他,因我疑心,蔣統領被害之事,另有隱qíng。」
清輝道:「動手害人的那兩個不是都在牢中了麼?」
白樘淡聲道:「然而有罪的卻可能不止兩人。」
清輝仔細想了會兒,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仰頭同白樘目光相對,片刻才說:「蔣勛現在過的很好。」
這回換白樘不解了,清輝卻不再說下去,看了看手上的傷,轉過身便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