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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雲鬟舉手一推,對上趙六端詳的眼神,便道:「六爺怎麼會來這兒?」
趙六見她不接汗斤,便又塞回懷中去:「你不是傷著了麼?我過來瞧瞧你傷好了不曾,然而你既然跟這些傢伙們來垂釣,可見無甚大礙。」說著,又看她的臉,卻見眼尾一道紅……幸而不曾破皮兒。
雲鬟點了點頭,定了定神,方道:「是了,上回的事,我還不曾多謝六爺呢。只不知道六爺又怎麼會去素閒莊?」
趙六知道她說的是王典等在素閒莊鬧事一節,便笑道:「為何你好像對我很是警覺提防?總是問長問短,莫非是怕六爺對你不利?我去素閒莊,不過是因聽了幾次有人提起,故而想過去瞧瞧罷了,何況你又是莊主,我自然更是喜歡了。」這一番話,意思倒是歪打正著。
雲鬟卻仍是不動聲色,只道:「我同六爺並不熟絡。」
趙六道:「一回生,二回熟,怕的什麼?」
雲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眼底的冷意卻更盛了幾分。
趙六卻忽然又琢磨著說道:「你說跟我不熟,怎麼方才跟那捕頭說的很是投契似的,你倒是跟他很熟呢?又跟他說什麼,鬼鬼祟祟的,見了我就不說了……」他忽然問道:「總不會是你們在背地裡議論我呢?」
雲鬟心頭一跳,對上趙六含笑的眼神,雖不知他這話里真假各自幾分,卻仍面不改色,說道:「六爺又說玩笑話了。」
趙六白眼看天:「誰知道呢?」
兩人說到此,便見小狗兒等跑了來,因問雲鬟為何魚鉤上不加餌食之事,又給她看已經釣到的魚,雲鬟挨個看了看,果然見各有斬獲,不由笑道:「都很好,我又落了空了。」
忽然阿寶道:「鳳哥兒哪裡落了空?」
雲鬟道:「我一來懶惰,二來我的魚鉤雖不是直的,卻無餌食,魚兒不來咬,自然落空了。」
阿寶聽了,便笑嘻嘻地去取了雲鬟的竹簍來,遞到她跟前兒道:「你瞧,何曾落空呢?」
雲鬟莫名其妙,便低頭看了一眼,卻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魚簍裡頭大大小小地竟有四五條魚。
雲鬟怔道:「這是……」
阿寶跟眾孩童只是你推我挨地偷笑,也不回答。
此刻趙六在身後看到這裡:「我知道了,多半是這河裡的龍王爺看你生得惹人憐,所以命他的魚子魚孫們自己跳上來,跑到你的魚簍里來了,好不叫你空手而歸。」
雲鬟此即已經明白,自然是阿寶小狗兒他們不願自己一無所獲,便偷偷地把他們的魚放在自個兒的竹簍里。
不料眾頑童聽見趙六這樣說,便都笑道:「是呢是呢,我們便看見魚自個兒跳上來的。」
雲鬟不由苦笑,趙六不知何時又站在她的身側,便悄聲道:「你瞧,你雖然想做那『寧在直中取,莫向曲中求』的姜太公,卻仍是有人看不過眼,非要你到手不可呢。」
雲鬟聽到「寧在直中取」一句,這才忍不住色變,便定睛看趙六,卻見趙六又扭頭對阿寶等道:「你們倒果然厲害,我從來不會釣魚,因坐不住,總是想擎起杆子來看魚兒有沒有上鉤……是以魚兒多半都給我嚇跑了。」
阿寶跟孩子們大笑,因見趙六說話風趣,又聽如此,便紛紛地傳授他釣魚之技巧,他們童言童語的,且又七嘴八舌,趙六竟也有那等耐xing,安靜聽著。
雲鬟冷眼看了半晌,等眾孩童停口之時,才抽空對趙六道:「六爺如何知道那一句話?」
趙六道:「寧在直中取?----難道只許你知道,就不許六爺博覽群書?」
雲鬟無言以對,想了想,便又道:「六爺……覺著這句話如何?」
趙六隻略一頓:「有些荒謬。」
雲鬟擰眉看他:「那若是換了六爺,當如何行事?」
趙六眼珠兒一轉,便挑唇,輕聲低語般道:「換了我麼?休要說什麼不取不求的……只『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罷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卻仍是笑得渾然無意,也沒什麼認真殺機。
雲鬟卻已微微地毛骨悚然。
偏偏這會兒阿寶仰頭看著趙六,道:「小哥哥,你既不會釣魚,我便也送一條給你罷。」
趙六噗地一笑,說道:「你好容易釣的,我怎好意思收呢?何況……我雖不會釣魚,卻也有別的法子……」
眾人都詫異,趙六低頭看了會兒,撿起幾顆小小地石子,便走到河邊兒,他靠近河畔,眼睛覷過去,----河畔水清見底,時不時可看見糙魚貼泥游過,在水糙之中嬉戲。
趙六手中握著石子,掂量著看了片刻,忽然之間揚手出去,石子一顆顆脫手而出,流矢一般沒入水中,卻是毫無虛發,極為準確地打中了水底的魚兒……可這番動作快的叫人目不暇給,等眾人反應過來之後,已經見水面上慢慢地有被打暈或者打死了的魚兒漂了上來。
阿寶跟眾孩童驚喜jiāo加,仗著會水,便歡呼著跳進水中,七手八腳地把那些魚兒一一撈了上來,卻見有的比自己釣上來的更大,頓時又是一片歡呼。
而自始至終,趙六便只微微帶笑,站在在河畔看而已。
雲鬟見他露了這樣一手,便點頭道:「六爺果然是好手段。」
趙六回頭:「我雖還不錯,只可惜仍比不過白侍郎。」
雲鬟一愣,不知他因何忽然提到白樘。
趙六見她眼中透出疑惑之意,便道:「那天他在莊子裡把王典打死,鄜州縣衙的仵作將屍首帶回,你可知此人死因為何?」
雲鬟道:「我又如何知道?」
趙六笑說:「可見秦晨沒有告訴你,我倒是越發好奇你們背地裡說什麼了……是了,那王典的死因,是天靈蓋被擊碎而亡,連整個頭骨都已粉碎,可表面兒卻偏一點外傷都沒有,鄜州縣的仵作都驚呆了……你說白侍郎如何?」
雲鬟淡淡道:「白大人自是極為了得。」
趙六道:「只是這幾個字?」
雲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然要如何?我雖還小,卻也早聽過白大人的威名,他自然是天神一般,那些魑魅魍魎見了他,只有敗逃俯首受死的份兒而已,何足為奇。」
趙六哈地一笑:「你倒果然格外推崇他。」
雲鬟問:「如何聽你的語氣,仿佛不以為然?難道白大人不是值得人人敬仰推崇的?」
趙六竟傲然道:「他自然是不錯,可我將來會比他更qiáng。」
雲鬟聽了這一句,不再說什麼,只是抬頭輕輕一笑,便抱著書轉身而行。
身後趙六望著她的背影,忽地提高了聲兒,說道:「你不信?且等看著就是了。」
雲鬟也不回頭,只是把那本裹著書衣的書握著,向著趙六揚了揚。
阿寶見雲鬟要回去,便也忙把各色漁具取了,追著雲鬟一塊兒送到了素閒莊。
頃刻到了莊上,雲鬟自回臥室,先把書好生放了起來,才靠桌邊兒落了座,露珠兒便送了涼水湃好的百合蓮子銀耳湯進來。
雲鬟吃了兩口,這湯水雖能解暑氣,卻解不開她心中憂悶郁燥,----「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呵,這一句話,卻果然大有趙黼的風範了。
雲鬟不覺冷笑:果然並未認錯他,然而前生從來不曾在鄜州遇見,甚至不知趙黼也曾來過鄜州,如今卻是怎麼了,風水倒換,這人竟主動撞上來,且如此自來熟似的。
竟該如何面對他?定要好好地想一想才是。
雲鬟放下湯碗,徐徐地吁了口氣,垂眸回思:
季陶然死後兩日,大理寺的白清輝來到江夏王府,當面問起季陶然的死因,白清輝此人雖冷,卻跟季陶然從來最好,且季陶然死在王府內,白清輝自不肯善罷甘休。
面對白清輝挾怒的質問,趙黼卻仍是輕描淡寫,帶笑說道:「白少卿心痛摯友之qíng,本王很是明白,你要查便查就是了,倘若果然查證是本王殺了他,那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白少卿拿下本王就是了。」
白清輝宛若冰雪的臉上,因慍怒而帶了一層薄紅,他的聲音愈發清冷,因懷怒而帶一絲輕微的顫,道:「這話我記下了,王爺可也好生記得,萬別食言。」
趙黼含笑點頭:「本王從來一言九鼎,從不知食言而肥是個什麼,白少卿請便。」
白清輝見他yù起身,忽然說道:「既然王爺允許下官查證此事,那麼,下官有個不qíng之請。」他不等趙黼相問,便道:「下官想先跟崔娘娘見上一面兒。」
趙黼聞言,面上的笑從五六月的淡暖變成了八九月的冷颯:「哦?」
白清輝卻依舊清如月輝,冷似冰雪:「下官聽聞季陶然進王府後,曾跟崔娘娘見過面,既然娘娘是此案人證,下官是不是能當面相問娘娘?」
趙黼歪頭,看了白清輝半晌,忽地咬了咬側邊下唇,輕笑道:「好啊,既然白少卿想見本王的阿鬟,且還是為了公務……本王又如何不肯成全呢?只不過,本王怕白少卿見了她……反而會更失望罷了。」
趙黼說罷,回頭道:「請側妃出來……相見大理寺的白少卿。」
第36章
且說當時季陶然死訊傳出,京城之中人盡皆知。
季陶然明明是死在江夏王府的,且死的有些不明不白,怎奈江夏王深得聖寵,風頭無兩,因此雖有人覺著季陶然之死頗為蹊蹺,卻並沒有人敢當面質疑江夏王,除非是嫌命長。
不料,滿目喑啞之中,大理寺少卿白清輝竟親臨王府,因又知道季陶然死之前曾跟雲鬟照面,便要求見問話。
趙黼派人去傳崔雲鬟,半晌,有丫頭轉出來,便對趙黼回稟說道:「娘娘說身上不好,病了,不見外客。」
趙黼聽了,便笑著看白清輝道:「本王說的如何?阿鬟竟是連見也不肯見你呢。」
白清輝蹙眉:「王爺先前答應的,莫非即刻就出爾反爾?何況……她不肯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或許是畏懼王爺之故,或被要挾……也未可知。」
白清輝素來少言寡語,惜字如金,今日卻一反常態。
趙黼瞥著他,道:「白少卿,你是執意要跟本王過不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