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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雲鬟早也聽見說孩子們來到,可她此刻誰也不想見,更無心應付,便只是裝睡,想他們自行離去就是了。
不料小童們齊齊地跑到chuáng邊,見她背對臥著不動,幾個人便停下步子,互相看了會兒,小狗兒道:「鳳哥兒還睡著呢,怎麼辦好?」
阿寶道:「你不是說豆腐是新煎好的,要趁熱吃麼?我們叫醒她就是了。」
雲鬟聽了這句,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油香,小狗兒低低道:「我不敢,你叫好了。」
阿寶卻嘆了一聲,嘟囔說道:「我知道鳳哥兒一定難過,我哥哥也是這樣,這兩天總在家裡偷偷地掉淚,他雖不肯讓我看見,我又怎麼不知道呢,他們都想青姐姐,其實……我也是想青姐姐的。」說到最後,已經哽咽。
被阿寶一句話,引得小狗兒跟另外兩個女孩子都哭了起來,頓時之間,chuáng邊一陣低低地孩子啜泣聲響。
雲鬟本就難過,卻只qiáng忍,自己悶著罷了,忽然聽見小孩子們說那些話,又聽哭聲一片,她哪裡還能忍得住,便捂著嘴,隻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似的掉了下來。
誰知雲鬟偷偷哭泣,身子卻也止不住輕顫,阿寶正擦淚,卻瞧見了,因輕輕推她一把,道:「鳳哥兒,鳳哥兒。」
雲鬟不好再裝睡,拿了帕子把淚擦去,便坐起身來,她回頭一看,果然見幾個小童都是眼紅紅地,滿眼淚痕,而小狗兒手中捧著一個土瓷大碗,裡頭放著幾塊huáng澄澄的油煎豆腐,阿寶卻也捧著一碗,裡頭看似是兩個白麵包子。
雲鬟不想再帶著他們哭,便道:「這是什麼?」
阿寶抽了抽鼻子,把碗舉高:「我娘叫我送包子來給鳳哥兒吃。」
小狗兒忙也停了哭,道:「這也是娘叫我送來的,我娘說青姐去了,鳳哥兒心裡一定難受,又聽說你不肯吃飯,就叫我送了來,我並沒有偷吃,你嘗一嘗。」
雲鬟才忍住的淚,又被這極為簡單稚氣的一句話招了出來。
阿寶也又把碗捧近了些,道:「鳳哥兒,你快吃,可也別像是我哥哥一樣。」
雲鬟深吸一口氣,問道:「像你哥哥怎麼樣?」
阿寶道:「哥哥也是不肯吃飯,還要去鄜州大營里找那個什麼趙、趙六爺報仇……我爹氣得打了他一頓,把他綁起來關在房裡頭。」
雲鬟本憂悶yù死,此刻聽了阿寶的話,忽然有些警醒,前世因青玫之死,賠上一個無辜的來福兒,來福家裡因此差點家破人亡,然而這一回,來福兒卻並不是什麼「殺人兇犯」。
一念所至,崔雲鬟忽地想到:或許……她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至少,來福兒跟阿寶一家不再是上一世的命運。
她呆呆地有些出神。
小孩子們不懂她在想什麼,仍是七嘴八舌地勸她,雲鬟望著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眸,眼中雖仍有淚,最終卻含淚而笑了。
吃了孩子們送來的早飯,不覺將要晌午,忽地有個縣衙的公差來到,請雲鬟跟陳管家去衙門一趟。
陳叔自是不願雲鬟再受什麼波折驚嚇等,那公差見他有為難之意,便偷偷說道:「秦捕頭jiāo代的……叫告訴鳳哥兒,說是那六爺已經去了衙門,看似是個要供認的意思,故而我們大人叫你們莊上去一個能主事的。」
陳叔自知道雲鬟不是那尋常孩童,且跟青玫的感qíng又非一般,把心一橫,便進來告訴了。
裡頭雲鬟早聽聞縣衙來人,正叫露珠兒出來打聽是為何而來,聽陳叔一說,即刻道:「我要去。」
林嬤嬤本想阻攔,然而看著雲鬟決然的神qíng,話到嘴邊,又把那滿腹的忌諱體統等盡數吞了回去,只堅持要相陪罷了。
當下陳叔叫門上備車,林嬤嬤陪著雲鬟,一塊兒同公差來到縣衙。
且說三人下車,便往內而去,此刻縣衙外零零散散有些圍觀百姓,那公差前頭引路,陳叔在左,林嬤嬤在右,陪著雲鬟一塊兒上堂。
雲鬟遠遠地望見堂上huáng誠端然坐著,神色安靜端肅,比先前那雨中癲狂的huáng知縣,判若兩人。
不料,就在邁步越過門檻之時,身前的公差上前躬身回稟,雲鬟目光一動,便望見了坐在大堂左側的那人。
他正也轉過頭來,輪廓五官從模糊轉為鮮明,尤其是那劍眉鳳眸之間,鋒芒似隱若現,帶著一抹令人刺心的眼熟之意。
四目相對的剎那,雲鬟腦中「嗡」地轟響,不及反應,左腳磕在門檻上,整個人往前踉蹌栽了過去!
第26章
話說雲鬟不期看見坐在公堂上那人,心神動dàng之際,竟被門檻絆了一跤,頓時便往前跌了過去。
林嬤嬤跟陳叔雖在身側,卻也沒提防如此,要去搶扶已是遲了,當即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天昏地旋一般,動彈不得。
眾人都被這變故驚呆了,除了林嬤嬤跟陳叔之外,另外還有一個人搶上前來,眼疾手快地握住肩頭,將人半扶半抱著起身。
雲鬟膝頭劇痛,手掌也有些蹭破,得虧並未碰壞了臉額等要害處,卻聽跟前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問道:「大小姐怎麼樣了?」
「姑娘如何這般不小心?」
「這手跌破了,要不要先上些藥……」
三個聲音,卻分別是陳叔,林嬤嬤跟秦捕頭。原來方才是秦晨見她往前跌倒,便急忙過來要拉著她,誰知到底遲了一步。
這會子兩邊衙差們都望著她,有驚詫的,有暗笑的,也有覺著女孩兒跌壞了可惜而擔憂的,連上面兒的huáng知縣也驚得站起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雲鬟:不知她傷的如何。
可雲鬟卻並未在意自個兒身上的傷,她只是抬頭,略有些慌亂地看了出去。
終於在雜亂的人影之中,看見了那個人----他仍坐在椅上,面上有些許意外之色,四目相對瞬間,便微微含笑地向著她略一挑眉。
這個動作,越發有些神似了。
被他這般注視著,雲鬟竟有種艱於呼吸之感,此刻秦晨三人兀自圍著噓寒問暖,雲鬟只得垂眸,小聲道:「我無事,很不必驚慌。」
依照林嬤嬤的意思,是立刻帶她回去敷藥,連秦晨也是不忍:這樣雪團兒似的孩子,極嬌嫩的手掌上透出些血絲來,看著像是揉碎了花瓣灑出了紅汁子似的。
雲鬟咬著唇,微微搖頭,這會兒huáng知縣反應過來,便重又落座。
待眾人安定,huáng知縣道:「今日因素閒莊青玫身死一案,傳請了鄜州大營的趙六來問話,趙六,你且將那日的qíng形向著眾人通說一遍。」
趙六仍是坐著未起,聞言朝上拱手道:「大人有命,我自然不敢隱瞞。那日,我追蹤一名囚犯,因跟他jiāo手,便受了傷,他自逃後,我沿路yù回營中,誰知來到了那柳槐樹林子裡,忽然間聽見男女說話的聲響……」
此刻他的聲音仍是偏帶些稚氣的,且這容貌身段也只是個小小少年罷了,但偏偏流露出十足老成的神qíng態度,眾衙差看著,想笑,卻又知道這「小少年」是不能小覷的,於是均又不敢笑。
眾人都凝神聽著,唯獨雲鬟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方面憂疑於「趙六」其人,另一方,因聽到他說什麼「男女說話聲響」,雲鬟心頭震動,便想到青玫的那「心上人」。
倘若趙六所說是真,多半就是他正撞見兩人相會這一幕了,難道青玫縱然身死,也終究不得保全聲名?
雲鬟聽到這裡,便抬眸又看向趙六,眸中難免略有憂慮之意。
誰知趙六竟正也看向她,那幾明澈的眼底閃閃爍爍,似乎在琢磨什麼……雲鬟見狀,那微張的唇便又緊閉起來,只蹙眉看他。
堂上huáng誠便問:「你聽見了男女說話聲響,是說的什麼?」
雲鬟眉尖一動,咬了咬唇,縱然有心要攔阻,然而這畢竟是在大堂上,何況這「趙六」的xingqíng,縱然她攔阻,難道他就能被乖乖地攔下?
雲鬟不由閉了雙眸,心頭輕輕一嘆:果然,該來的終究要來,昔日青玫在這大堂上時,雲鬟曾教導她仔細瞞住這一節,誰知道她終究又喪在這上頭,終究要揭露出來……果然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成?
雲鬟心底無奈喟嘆之時,卻聽趙六道:「因隔得有些遠,我聽見那男子說什麼謝二、素閒莊、報仇之類的言語……」
雲鬟大為意外,復抬頭看向趙六,趙六此刻已經轉頭看向huáng知縣,道:「那丫頭好像是個不肯聽從的模樣,那男子便說什麼『你若是不肯幫我害了那小主子,今日便難跑出這林子』等話,顯是要挾之意……不料那丫頭聞聽就跑,那人趕上一步……當時我因有傷在身,那人動手又快,竟然攔阻不及,被他殺了那丫頭。」
此刻堂內堂外,自然聽得分明,堂下那些百姓嗡地一聲,議論紛紛。
陳叔也忍不住驚怒jiāo加,嚷道:「難道又是謝二爺一夥兒的人過來報復?」
huáng知縣一拍驚堂木道:「肅靜。」又問趙六:「你且繼續說,後來如何?」
趙六道:「後來我因現了身,那人看見我,心虛便跑了。」說完之後,輕輕地掃了雲鬟一眼。
huáng知縣沉吟不語,雲鬟心中怦然而跳:謝二跟老程張奎三人來到,如今三個死的死,關的關,傷的傷,哪裡還又冒出個黨羽來?分明不真……
可趙六為何要這樣說?----難道他是故意要保全青玫的名聲?然而這人又哪裡像是個會為別人著想、甚至想的如此體貼細微的?
此刻,huáng知縣道:「先前仵作查驗過,青玫丫頭是被人掐死的,頸間留下青痕,乃是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故而殺死青玫的真兇並不是趙六。」
此話一出,眾人都恍然大悟,huáng知縣又道:「而按照趙六所說,此案乃是謝二的同黨,想要串聯青玫丫頭暗害謝鳳哥兒,不料青玫丫頭乃是忠僕,不肯屈從歹人,故而被那人懷憤殺害。」
底下的百姓們聽得明白,又是轟動起來,有人道:「怪道呢,原來是這樣……這青玫姑娘,可也算是個忠義烈女了。」
也有素閒莊的莊客道:「青玫姑娘原本就跟小主子qíng同姊妹的,又怎麼肯出賣主子呢?可惜竟如此身死了……」
因謝二的案子前幾日才審過,眾人多半知道前因後果,因此聽了這一場,都十分感慨,均都讚揚青玫忠義節烈。
huáng誠又問雲鬟跟陳管事:「你們可有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