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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18:04 作者: 八月薇妮
青玫忙道:「鳳哥兒別怕,我在這裡。」
雲鬟死死地瞪著她,聽了此聲,方抬起手來,細嫩的手指卻顫個不停,青玫忙握住道:「怎麼了?」
忽地驚覺雲鬟的手亦是冰冷的。
青玫心中一動,便俯身過去,把雲鬟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口中柔聲道:「姐姐在這兒呢,鳳哥兒摸摸看。」
果然雲鬟正也是這個意思,手指在青玫臉上摸了會子,察覺手底肌膚滑膩溫潤,才終於緩過一口氣。
青玫把雲鬟抱入懷中,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臂安慰,見她有鎮定之意,才悄聲問道:「又做什麼噩夢了?」
雲鬟垂著眼皮,並不回答,眼前卻猛然出現一幕:一具腐敗、衣衫凌亂的女體扭曲臥在地上,滿頭青絲遮著臉,有一隻手將那頭髮撥開,便露出底下雙目圓睜的臉,竟是死不瞑目。
這女屍,卻正是青玫。
雲鬟將頭往青玫暖軟的懷中扎了扎,兀自無法揮散心頭寒意。
是的,按照雲鬟所記憶的,再過十三天,就是青玫遇害之日,十三天後的夜晚,在葫蘆河的拐角楊樹林裡,青玫被人殺害。
那天,是村裡的小丫頭匆匆跑來報信,素閒莊內,林嬤嬤正因青玫一大早兒不見了人,惱的胡嚼亂罵,忽地聽說青玫死了,差點驚厥過去。
陳叔忙出門去認人,雲鬟趁林嬤嬤神不守舍,也偷偷跑了出門,她一路來至楊樹林中,早有許多鄉民圍在那裡,還有縣城內來的仵作差人等。
雲鬟自人群中擠了進去,正看見仵作將青玫臉上的發撥開,讓陳叔細辨那幕。
雲鬟站在一堆大人之中,身不由己地把這幕場景印入眼底,----死去的青玫半luǒ地躺在地上,發白的手足,像極了被掐斷了jīng而迅速凋零的白薔薇。
她身下是滿地的枯枝落葉,周圍凜凜泛白的楊樹,劍蔟似的沖天,樹身上一個個烏黑的瘢痕,宛若人的眼睛,同死去的青玫一樣,呆駭地凝視眼前塵世。
經鄜州仵作查驗,青玫乃是被人先jian後殺。
而兇手也很快被緝拿歸案,這被官府定罪,犯下十惡不赦禽shòu行徑的……不是別人,正是來福。
第5章
話說是夜,雲鬟藉口畏怕,留了青玫陪自己同睡,守著此刻安好的青玫,對比她身上將發生的……著實地暗暗悚然。
先前,當在葫蘆河畔的柳樹下醒來那時候,她兀自有些神志不清,模糊之中,看見柳絲微晃,面前卻是青玫擔憂的臉容,柳眉杏眼,真切而鮮明。
那溫柔的輕喚把雲鬟的記憶喚醒,歷歷在目,一瞬間……過去同現在,猝不及防而天衣無fèng地重合。
然而縱看她曾經歷過的,一路而來,崔雲鬟已經習慣了的,竟只是「失去」二字。
幼時的母親,陪伴的青玫,再往後……不堪回首的種種。雲鬟只是bī著自己去「不想」,竭力去適應罷了。
不然,又能如何?
她儘量避免想起那一層層的傷痛,並儘量不去理會身遭發生的種種,不糾纏,不參與,自然便減少許多不必要的記憶。
季陶然曾說她「人淡如jú」,趙黼曾恨她「波瀾無起」。
而雲鬟自詡「心若止水」,喜怒哀樂極少外露,落在人眼裡,竟似木訥愚拙一般。
只想不到,那一生,竟仍是走至令她忍無可忍的地步。
今夜,在青玫的注視之下,雲鬟閉著雙眸,看似睡著,實則心中一刻不停。
當在柳樹下睜開雙眸那刻,自是不免意外,但也僅只是意外。
她任由青玫把自己抱起,任由她領自己回到了素賢山莊……見到了陳叔,rǔ母……那些逝去的人,一一出現在眼前,就像是一個帶著笑意的美夢,可意識之中卻隱隱預料到,這夢雖美,卻註定短暫。
她早看破老天的伎倆,看似給了她一顆極甜美而誘人的糖,吞下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苦澀。
然而除了面對之外,她並無其他選擇。
因此雲鬟三分淡然地看著一切重又發生,就如同……如同前世苦悶之時的自個兒,實在受不得之時,便讓自己回想昔日那些快活的時刻,因為不忘的天賦,每當回想,便如同「重生」了般,身心皆沉浸在那股永遠鮮活的喜悅自在中。
也只有在這種時刻,雲鬟才會感激老天給了自己這種天生之能,那些珍貴而短暫的歡喜過往,一幕一幕,如同暗夜微光般,支撐著她,緩步向前。
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當真的「重生」一次。
一直到現在,雲鬟才若有所悟。
這樣溫柔可愛的青玫,如何要遭逢那樣不堪慘烈的厄運?而看似靦腆純良的來福哥哥,當真是十惡不赦的兇手?
她試探過幾次,都看不出來福有什麼險惡的居心或者企圖,若說他極擅長掩飾,那也太過可怕了些。
而且雲鬟知道,青玫心中……一定有人了
上回她自「夢魘」中驚醒,rǔ母跟陳叔相繼來看,一牆之隔的青玫卻並不見人。
青玫素來勤快警醒,絕不會睡得這樣死沉,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並不在素閒莊。
這也正跟前世她遇害之時的qíng形有些契合了,倘若不是她自己夤夜離開素閒莊,又怎會死在外頭?縱然真的是來福動手,來福自也先要把她引誘出去才能行事。
雲鬟雖拿不準來福到底是不是真兇,但目前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不能讓青玫再私下裡出莊子了,只要她晚間不離開山莊,便極大地減少了被人暗害在外的可能。
所以今夜,雲鬟才藉口害怕,把青玫留在身邊兒陪著自個兒。
連日來雲鬟思量此事,至此忽然隱隱醒悟:或許老天讓她重活一世,意義正是在此。
她閉著雙眸思量,察覺青玫探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就宛如……昔日謝氏在世之時的動作。
雲鬟禁不住往青玫懷中貼近了些,小手攥著青玫的衣襟:以後如何且不論,只是這次,她一定要做些什麼。
話說這日,一大早兒,小狗子捧著個柳條小簸籮,上頭放著三塊白生生的豆腐,往素閒莊而來。
狗子家中有個不大的豆腐坊,隔三差五,狗子爹做好了豆腐,便會叫他趁新鮮,送幾塊到素閒莊來,因先前開這豆腐坊之時,多承蒙了素閒莊的恩惠,鄉下人淳樸,便用此法兒且表心意罷了。
而小狗子是最愛做這差事的,一路上小心翼翼捧著簸籮,眼看將到了莊門口,不由加快了腳步。
正在滿心歡喜之時,忽然身後有三個青年男子快步上來,看小狗兒如此,中間一人笑道:「這小東西捧得什麼?」
左邊一個大笑道:「奎爺竟是不食人間煙火了不成?如何連豆腐都不認得了?」
張奎笑道:「老程你懂什麼,我哪裡是不認得,不過是看這小東西像是捧著什麼寶貝似的,故意問他罷了。」
小狗兒見這三個面生,又聽他們粗聲大氣地調笑,不免膽怯,低頭便yù走,不妨謝奎將他攔住,道:「小傢伙,你急急地往哪裡去?爺一路走來正有些肚飢了,這豆腐給我吃一塊兒。」
小狗兒嚇了一跳,忙道:「不成。」
誰知張奎口中問時,手早就伸了出去,小狗兒話音未落,他已經三根手指扠了一塊嫩豆腐,低頭便吃了一嘴。
小狗兒萬萬料不到竟有人這樣蠻橫無禮,不由呆了,謝奎風捲殘雲似的,那豆腐且又軟甜,頃刻就被吃了個jīng光。
小狗兒才反應過來,登時叫道:「你gān什麼?!」
張奎還yù說笑,卻見他的同伴們早已經走出幾步去,其中一個方正大臉兒的,回頭喚道:「別跟孩子糾纏,還有正經事呢。」
張奎方抹抹嘴,邁步yù行,小狗兒忙上前一步,想攔住他,誰知張奎走得急,兩人一撞,小狗兒身不由己,往後跌倒,手中的簸籮早就翻了,剩下的兩塊豆腐跌在地上,沾糙帶土,顯是不能要了。
小狗兒見狀,又氣又恨,便放聲大哭起來,謝奎雖意外,卻也不當回事,反嗤笑了聲,便趕到那兩個同伴跟前。
張奎老程等正yù往前,便聽後面有人叫道:「站住!」
三人駐足回頭,便見一個青年從後面趕上前來,先把小狗兒拉起來,勸了兩句,方來至跟前,怒道:「你們做什麼欺負孩子?」
張奎為人蠻橫,又見這青年衣衫簡陋,鄉民打扮,自然不放在眼裡,道:「誰欺負他了,是他自個兒不長眼,來撞爺們兒。」
小狗兒哭道:「來福哥哥,他吃了一塊豆腐,還把剩下的都撞翻了。」
來福橫眉怒目,道:「這還不是欺負人?」
張奎還要理論,他身後那人皺皺眉,對張奎道:「不過是幾塊豆腐罷了,給他幾文錢就是了。」
張奎聞聽,暫時忍氣,嘰咕道:「看在謝二爺的面兒上!」從懷中掏摸了會兒,摸出兩枚銅錢,竟往地上一扔,轉身又要走。
來福見他如此輕蔑,一把拉住:「不許走!」
張奎回頭道:「好泥腿,給臉不要臉呢?」揮手便打向來福。
來福只想跟他們理論,毫無防備,頓時臉上吃了一拳,踉蹌後退。
張奎大笑,他的兩個同伴見狀,似笑非笑,也不言語。
來福畢竟年輕氣盛,吃了虧,便要上前廝打。
正在這時,忽然前頭素閒莊的門口走出一個人來,遠遠看見這一幕,便拔腿跑了過來。
原來是青玫清早出門,見狀急急跑到跟前兒,又見狗兒哭的不成模樣,來福臉上有青,便叫道:「怎麼了?」
謝二爺等正也直直地打量青玫,見她雖一身布衣,然而身段裊娜,容貌秀麗,頓時都看呆了。
張奎死xing不改,正yù調笑,卻聽有人咳嗽了聲,竟是那謝二爺發話:「沒什麼,不過是有些誤會罷了,姑娘是?」一改方才的倨傲冷淡,竟是斯斯文文之態。
青玫雖未目睹來龍去脈,但看這架勢,也猜出幾分來,便擰眉道:「問我做什麼!你們又是什麼人?跑到素閒莊來撒野麼?」
狗兒趁機又把他們搶吃豆腐,又撞倒他、且打人的事兒說了一回,青玫聽了,氣得臉上微紅。
謝二爺卻面不改色,反而笑說:「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說的也不明白,實在是我這位奎兄弟原本飢餓,才吃了一塊豆腐,也並不是吃白食,都要把錢給他了……是這位小兄弟非要攔著我們不許走,奎兄弟又xing急,才動起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