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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1:07:39 作者: 青青綠蘿裙
楊綿綿就上了車。
路上荊楚斟酌著語言,儘量不要用對犯人的那套來對她,自以為和藹可親:「你要打工這沒什麼,不過還是別留那麼晚,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
楊綿綿沒說話。
荊楚想了想,嚇唬她:「前段時間有不少女學生失蹤了,都被人拐賣到外地去了,有些就是像你這樣,半路上被人拉進車裡,就沒人再看見過她們。」
楊綿綿:「……」
「之前還有搶劫犯假扮快遞員進家裡把一家四口全都殺了的新聞你看見過吧?一個人在家不要隨隨便便給人開門。」
「那天有個女的下班回家走夜路被人強~暴了……咳。」大概終於意識到自己講的內容對於一個小女生來說太過恐怖,荊楚及時打住了。
他側頭看著楊綿綿,她小小的臉龐在黑暗的車裡都好像是會發光,他以前看到書里說「陋室生輝」覺得是在放屁,人臉又不是電燈泡,居然還會發光?但現在才知道是真的。
她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真的好像是在黑暗裡擦亮了火柴:「你這個人……」她想了一想,才說,「心腸蠻好的。」
荊楚啼笑皆非,剛想說什麼,就聽她悠悠道:「就是太煩了,我從小到大都沒人管,也不需要人管。」她說,「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希望你別來煩我了。」
荊楚不是容易和人動氣的人,但她如此不識好歹,也不願意再自討沒趣。
大雨來得又快又急,很快外面的視線就被阻撓了,荊楚開了收音機,有個電台在放輕音樂,舒緩而溫柔。
正是因為這暴雨和車內的音樂阻擾了楊綿綿的聽覺,她沒有聽見路邊遺落的髮夾嚎啕大哭的求助聲。
「救救她!你們救救她啊!」
可是沒有人聽見。
荊楚把楊綿綿送到樓下的時候雨還沒停,他看著她拎著袋子就跑出去,不由開口:「沖點板藍根,當心感冒。」
楊綿綿懶得和他說自己家裡連一塊姜都沒有,還板藍根呢,她敷衍了當:「知道了,謝謝你,再見啊。」
荊楚目送她上樓,直到她家裡的燈亮起才開車離開。
大家集體評價:「他人還蠻好的呢。」
楊綿綿拉上窗簾,不在意道:「警察蜀黍嘛,就是那麼愛操心。」
暴雨下了幾個鐘頭再停,但那時早已進入凌晨時分,整個城市靜悄悄的,髮夾哭累了,匍匐在骯髒的水池裡低低抽泣。
「你別哭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小麵包車安慰她。
「她要死了。」髮夾上原本鑲滿了水晶,應該戴在少女如雲般的秀髮上熠熠生輝才是,但是它現在狼狽極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啊。」
「不要哭了。」麵包車想了想,小聲說,「等到天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人來幫你,不過,你要救誰啊?」
「謝謝啊。」髮夾小聲說,「涵涵被人抓走了。」
涵涵是它的主人,是一個漂亮年輕的姑娘,髮夾說,她是在下班路上被人給擄走了的。
「它們都在說快走,但是涵涵聽不見……」髮夾低落地說,「它們都說他不是好人,但是她聽不見,也聽不見我講話qaq。」
深夜的低語裡,黎明漸漸到來了。
楊綿綿比平時醒得更早,她困極了,把頭埋到枕頭下面:「再讓我睡一會兒。」
「綿綿,有個女孩子不見了。」鬧鐘仔細聽窗外的電線桿說完,和她說,「好像是半路被人拐走了。」
楊綿綿睜開一隻眼睛:「拐小孩?」
「不是。」她臥室的窗外正對著一根電線桿,此時給她送來最新消息,「綿綿,她好像……死了。」
楊綿綿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坐在床上呆了兩秒鐘:「死人了?」
「嗯,就在老公園的小樹林裡。」
楊綿綿噢了一聲,重新躺了回去:「既然死了,就不關我們的事兒了。」
死人了,調查是警察的事兒,和她有什麼關係?世間萬物各安其責,亂管閒事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楊綿綿在心裡和自己那麼說,然後比平時早了一個小時起床,飛快洗漱完畢,她塞了幾塊硬幣在口袋裡就走出了家門。
夏季的白天來得早,這會兒快五點鐘了,東方已經泛白,路上空蕩蕩的,連買菜的大媽都還沒起床。
楊綿綿找到了那隻髮夾,非常漂亮的粉色水晶,還有許多華麗的水鑽鑲嵌環繞,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她低頭把髮夾拾了起來:「別哭了,她死了。」
水晶髮夾的哭聲戛然而止:「涵涵……死了?」
旁邊的麵包車發出低低一聲抽泣,髮夾的聲音尖利極了:「涵涵,死了?」
「死了。」
髮夾嚎啕大哭:「我不相信!她才二十一歲,剛剛認識男朋友,他把我送給了她,說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我不相信!」
「那也沒有辦法。」楊綿綿把它塞進自己的褲袋裡,「警察很快就發現她的屍體。」
「你帶我去看看!」髮夾哀求,「涵涵最喜歡我了,你把我還給她好不好?」
楊綿綿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不行。」
「為什麼?」
「你會妨礙警察辦案的。」楊綿綿找到一家剛剛開門的早餐店,思來想去,決定吃一碗餛飩,四塊錢,素餡,但勝在個大,白白胖胖浮在湯里,相當有食慾。
她加了醋和辣椒,幾乎是一口一個,髮夾還在不依不饒:「你帶我去看看吧,既然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帶我去吧。」
在別人的店裡,她自言自語就顯得很可笑了,所以楊綿綿一聲沒吭,任由它聒噪,到最後髮夾看她實在是不肯理它,又哭哭啼啼起來。
楊綿綿:「……」這隻髮夾真嬌貴,和小姑娘似的,還是這種奢侈品店裡的東西都是這麼矜貴的性子,她以前買過一個地攤上的蝴蝶結髮夾,粉紅色圓點,性格剽悍,會在大馬路上罵不小心刮蹭到她的人。
「去你媽的小兔崽子,居然敢蹭老娘!你是活膩了嗎!」
諸如此類。
可惜地攤貨的質量實在是不怎麼樣,沒過多久就壞了,她和楊綿綿告別的時候還兇巴巴的:「沒什麼好傷心的,下輩子投胎,我要做卡地亞家的髮夾!」
「……祝你好運。」
人有的時候的確不能選擇出生,但至少可以選擇生活的方式。
她回過神來,水晶髮夾還在哭,她把最後一個餛飩吃掉,結帳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卡地亞有髮夾嗎?對這些奢侈品不大了解誒,如果有最好,沒有的話……大概那個粉紅色的髮夾一輩子都不能實現夢想了吧
第4章 兇案
天已經大亮了,但還遠遠不到她上班的時間,楊綿綿在街上晃蕩兩圈,還是拐彎去了小公園。
她到的時間剛剛好,環衛工人已經在打掃衛生,也有早起的大爺大媽散步打拳,她剛剛走進小樹林,就看見一個環衛工大媽驚天動地喊了聲「死人啦!」
群眾們紛紛上前圍觀,她也不甘示弱,混在人群里衝過去看。
她死的有點慘,脖子上勒著絲襪,內褲塞在嘴裡,手腳被綁成了x形,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顯然被侵犯過的□□。
楊綿綿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慘烈的死相,渾身一個激靈,掉頭就跑了。還有心臟病的老太婆老大爺突發心臟病暈了過去,現場頓時混亂成一片。
她跑出好遠才覺得腦袋裡發蒙的感覺稍微褪去了些,但是那個女人的死狀還是令她觸目驚心。
髮夾不停叫囂著要回去,她一聲不吭把它死死摁進口袋裡,然後上了公交車。
一整天,她都非常沉默,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兩個女招待說什麼公園裡發現了一具女屍,死得很慘等等。
現代通訊技術發達,不出多少時間就能滿城皆知,她聽著她們指指點點胡亂猜測死因,覺得心情有點煩躁。
唯一令人高興的是今天有位客人給的小費格外豐厚,她把錢塞到口袋裡,覺得褲袋鼓鼓很有安全感,但是這高興只持續了幾分鐘,因為她算了算自己的花銷,悲劇地發現離目標還有很遠,這個活兒恐怕得先干一段時間了。
要不是她身體素質好,這樣還真的吃不消。她也是凡夫俗子,如果能偷懶當然喜歡在家睡大覺,只不過現在沒辦法,只能每天干苦工。
不過想一想那個死在公園裡的年輕女人,就覺得吃苦也算不了什麼了。
她每天都要經歷很多次的生死離別,然而nüè殺是另一件事,萬物的輪迴生死本是天道循環,因此悲傷卻不哀痛,但……謀殺是另一件事,這是不能被原諒的。
荊楚很快得到了死者的相關信息,死者名為李涵,二十一歲,家境小康,高中畢業後開了一家美甲店,收入不錯,新交了一名男朋友周鵬,事發當天在和朋友聚會喝酒,已經有人證明,沒有作案嫌疑。
根據美甲店裡的員工的說法,老闆娘大概是十點下的班,離開時就穿著紅色連衣裙和黑色絲襪以及一雙高跟鞋。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老闆娘頭上戴著一個髮夾,是她男朋友送的,很漂亮,聽說是奢侈品店裡買的,好幾千塊錢呢,老貴了,裡面還刻著老闆娘的名字」。
但現場並沒有發現這個髮夾。
法醫初步判定死者是窒息而死,有被侵犯的痕跡,但沒有留下精~液和毛髮,作案手法非常乾淨。
「是很殘忍才對。」
說話的是一隊唯一的女性柳玉,人如其名,頗具江南姑娘的婉約氣質,和警察這一行當一點兒也不契合,之所以能在刑警大隊作文職,還是因為她有個局長老爸。
柳玉從小就迷美劇,幻想自己能成為csi部門的成員,但長大以後發現,痕跡學什麼的……太難考了,智商跟不上傷不起,所以默默回家讓二十四孝老爸開了後門來警局當文員。
可惜好景不長,見識過現實的案件以後,她發現生活遠沒有電視劇那麼美好,刑警又苦又累,不是喝著咖啡對著儀器就能分析出兇手的。
只是這姑娘繼承了父親的固執,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硬是咬牙扛了下來,死活不肯辭職,一來二去的,荊楚也就容忍她的存在了。
要擱在以前,柳玉第一句話鐵定是「肯定是個連環變態殺人犯」,而不是現在的「殘忍」,可見還是有長進的,就是沒長進多少就是了。
「監控呢?」
「老城區的監控本來就有很多死角,公園門口的監控壞了一個多月了。」警員小劉連忙回答。
荊楚唔了一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子,發出篤篤篤的聲音,辦公室里靜悄悄的,沒人敢打擾他的思緒。
事情過去第三天,警方依舊沒有破獲此案,不過觀眾對此的熱情卻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楊綿綿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煩惱。
水晶髮夾真的是太煩了,大概是因為真的由水晶做的,它的玻璃心不是一般的玻璃,哭哭啼啼堪比林黛玉轉世,翻來覆去就是說要楊綿綿把它送回到李涵身邊。
楊綿綿和她說了無數次李涵的屍體在警察局她沒辦法也沒用,它就是如此無理取鬧!
秀才遇上兵是有理也說不清。楊綿綿煩了,拿了把榔頭出來:「閉嘴還是翹辮子,你自己選吧!」
在暴力恐嚇之下,水晶髮夾終於噤聲,讓她能好好靜一靜。
窗外傳來聲聲蟬鳴。
楊綿綿把今天的收入仔細疊好塞進一個老舊的小布包里,壓在枕頭下面,有了錢就有了底氣,雖然數目還是不多,甚至和開學要交的學費所差甚遠,但是楊綿綿並不擔心。
賺錢很難,但也很容易,她現在煩惱的是要不要管那件閒事。
要不是因為這個髮夾太吵,李涵死得再慘她也不會考慮,畢竟每天死的人海了去了,哪能一一管過來,又不是國際警察。
但有時候,她也總會想起來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蜘蛛俠》,午夜劇場,國語配音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她記得那句台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她不知道為什麼那些聲音只有她能聽見,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始終無從得知。
「綿綿,下雨了。」
家裡的器物們平時並不囉嗦,楊綿綿在想事情的時候,它們通常會默契地保持安靜。
「又下雨了啊。」她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南城發展太快,到處都是高樓林立,還有許許多多奇怪的新型建築,唯有老城區這一片還保持著原先的樣貌。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來,楊綿綿把手伸出去接了會兒雨水,這才說:「你們有誰看清楚那個人是誰了嗎?」
窗外的電線桿說:「我去問一問,大家都很氣憤這件事,綿綿,你走在路上也要當心啊,現在壞人那麼多。」
老城區的東西都是上了年頭了,年紀越大,它們的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也就越高,比如楊綿綿家門外不遠處有座石橋,那是後來政府翻新過的,但橋頭有個烏龜石碑卻是從河裡打撈起來的古物,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據說是明代哪位縣太爺命人造的,鎮壓在此,後來洪澇把石碑衝進了河裡,民國時期才被打撈上來。
以前楊綿綿最喜歡去小店裡買五毛錢的棒冰,坐在那裡聽它講故事,講明代的風流才子,講民國的洋鬼子,再講後來的文~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