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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5:50 作者: 榆遲
陳芷便順著他的話繼續問下去:「你兒子今年幾歲了,在哪上學?」
郭津鐵咂巴兩下嘴,提起兒子,臉上難得露出溫和笑意:「我兒子學習好……今,今年上高中了,要考好大學……我兒子聰明,他考的了,他考的了的……」
如果郭越真是他的孫子,那他嘴裡的兒子已經在多年前的一場大病中死去了。
假設兒子的離開是誘導他得病的病因,那麼他對兒子的執念變成了難以忘卻的深刻記憶,也不奇怪。
陳芷在心底盤算著問話思路,一直坐在身邊沉默的聞識川忽然開了口。
「你剛說你在工地上班?」
老人點點頭。
「哪個工地,你老闆是誰,還記得嗎?」
郭津鐵抿了抿嘴唇:「老闆是……張,張老闆。」
黃忠亮在工地殺害的包工頭張貴華,正好也姓張。
陳芷眯了眯眼,料想到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那麼簡單。
廣信建築工地從十幾年前就在籌備建立商場,因為各種融資關係,商場過了十幾年也未見雛形,而在郭津鐵在工地上班的那段時間,正好趕上張貴華壯年時期。
等到了黃忠亮這一代,張貴華已經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了。
他在工地承包工程幹了大半生,手裡吞的是多少工人用血汗換來的救命錢。
他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
陳芷:「你上次見到你兒子是什麼時候?這幾天,你都住在哪裡?」
老人搖了搖頭,埋下頭不說話,視線一直放在自己攥緊的手心。
陳芷側過頭,眼神示意聞識川他手心裡的東西。
聞識川表示了解,隨後忽然站起身。
他朝老人伸出手,聲音很冷:「手裡拿的是什麼?」
老人緊張地抿了抿唇,僵硬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裡儘是無法隱藏的心虛。
他的病是真的,可他的執念也是真的。
陳芷忽然想到這一點,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郭津鐵面對周從的時候選擇了閉口不言。
「他手裡是鑰匙。」她輕聲說,「是郭越給他的鑰匙。」
「交給我。」聞識川重申,又加上一句,「你兒子沒事,是他讓你把鑰匙給我們的。」
老人護寶一樣護著手裡的東西,語氣試探:「你見過……見過我兒子?」
聞識川點點頭:「給我吧。」
老人這才半信半疑地將手裡的塑膠袋遞給他。
聞識川接過,打開塑膠袋,果然從裡面拿出一把鑰匙。
他果然隱瞞了什麼,陳芷嘆了一口氣。
這個郭越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案子查到現在,所接觸的人無一不是在幫他講話,幫他隱瞞,甚至連這個得了痴呆的老年人都不例外。
拿到鑰匙,聞識川沒有坐回來,只輕聲跟陳芷說:「你繼續問,我讓人去查。」
她點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再一次將視線移到老人身上,她的表情有些無奈:「你知道你兒子在哪嗎?」
郭津鐵半天沒有動作。
陳芷又耐心等了幾分鐘,面前的老人臉上忽然呈現出一抹驚恐的神色:「我兒,兒子……死了。」
陳芷一頓:「什麼?」
老人眼眶一瞬間溢滿淚水,慢吞吞抬起那雙乾癟的手,捂了捂臉。
他身上的衣服破舊,髒亂的臉上被溝壑和皺紋填滿,皺了的皮膚緊貼著骨頭,渾身散發的味道跟那天在工地那個破舊的居所聞到的如出一轍。
陳芷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厭惡的反應。
她楞楞地看著眼前靜靜流淚的老人,心底忽然湧進一陣酸澀。
她不知道現在的郭津鐵是不是已經恢復了短暫的正常,在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里得到了什麼重要的羈絆。
但她知道的是,無論在哪種狀態下,他對他孩子的關注,都遠在關注他自己之上。
明明是個連痴呆都不忘保護「兒子」的老人,此刻忽然憶起兒子的慘痛死亡,這番打擊讓她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才好。
窗外天色漸漸暗下去,這次的談話也走到了尾聲。
陳芷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之前,郭津鐵還一個人靜靜坐在那張凳子上,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流淚。
她沒去問,想著離開,給他一個安靜的環境。
結果走到門口,卻被叫住。
老人那雙渾濁的眼混著淚水,手放下之後那張枯黃乾癟的臉更顯狼狽。
他說:「姑娘……謝謝你。」
沒來由的謝謝,陳芷腳步一頓。
她轉過身,猶豫問:「你記起來……?」
老人沒點頭,也沒搖頭。
只是看著她,輕聲說:「……床尾抽屜里,我放著……他的東西。」
陳芷怔了怔,半天沒說話。
但她知道面前的老人已經恢復了短暫的正常。
他繼續說著謝謝,枯槁的聲音一聲聲低下去,陳芷的心也仿佛被狠狠震了一下。
拉開門走出去的那一刻,清新的空氣灌入肺中,可她卻絲毫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聊完了?」
聞識川的聲音出現的及時。
陳芷慢吞吞點頭:「聊完了。」
「走吧。」
他朝她伸出手。
她目光一滯,半晌沒反應:「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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