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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這種假設令宋雙榕的胸口發脹,不願多想,也暫時忘了自己說過的,回去北華市再和好的話,循著本能,走近了一步,把額角牴在李聿的肩膀上,問:「你是不是一夜沒睡啊?」

    李聿的動作僵了一瞬,很快又放鬆下來,摸了摸他腦後的頭髮,說話時胸腔震動,「在飛機上睡了。」

    宋雙榕枕著李聿的肩膀,覺得有點硌,但抱著他的腰又不想鬆開。他的鼻尖蹭到李聿脖頸處的皮膚,聞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洗面奶或牙膏。

    即便是徹夜奔波,李聿仍是乾淨清爽地,整整齊齊地出現在宋雙榕面前。

    枕了一會兒,宋雙榕舒服地直打哈欠,李聿察覺到後,輕輕回抱他,問:「還早,要再睡一會兒嗎?」

    宋雙榕在他頸窩裡搖頭,抬起頭後,看到李聿眼下不明顯的青色,復又改變注意:「很困,你陪我一起睡吧。」李聿說好。

    曬過的被子蓬鬆柔軟,像雲一樣將兩人包裹,隨便聊了一會兒,宋雙榕的意識開始昏沉,半夢半醒間,忽然感覺自己浮在雲上,又被人像是放風箏一般牢牢牽住了,不至於無依飄遠。

    他掙扎著睜開眼,看到是李聿把胳膊搭在他腰間,才安心地睡了過去。

    睡醒已經是中午,宋雙榕帶李聿簡單地參觀房間,謙虛地說「有一點亂」,李聿四下看了看,評價「不亂」。

    「是嗎,」宋雙榕扶正一個抱枕,心情頗好,「看來我也是有一點整理天分的。」

    冰箱裡沒什麼食材,宋雙榕提出請李聿到外面吃午飯,他進房間換衣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子已經被李聿疊好了,兩個枕頭平整地挨在一起。

    盯著看了一會兒,宋雙榕覺得神奇,這間他住了十多年的冷清房子,好像只是因為李聿的到來,他們短暫地相擁而眠,就變得像一個他曾構想過的、溫馨的家了。

    在此之前,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帶喜歡的人回家。

    午飯過後,宋雙榕和李聿在街上散步,向他介紹街景建築,偶爾回憶起少有的童年趣事,也講給李聿。

    雖然前一天坦白了父母的事,但宋雙榕並不想藉此獲得李聿的憐憫,他也從不認為自己可憐,只覺得大概是運氣不好,才無親無故地漂泊在世上許多年。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正是午後,路上行人還多著,宋雙榕也不管不顧了,捉住李聿的手肘,慢慢地向下摸索,最後拉住他的手,掌心相對,前後晃了晃。

    李聿不明所以地轉頭看他,不過沒有追問,也沒有鬆開手,而是模仿他,也前後晃了晃胳膊。宋雙榕笑起來,覺得自己幼稚,但李聿很可愛。

    李聿陪宋雙榕又踩了幾個點,到天快黑時才準備回家。宋雙榕帶李聿抄近路,在小巷間進進出出,最後順利抵達通往小區後門的路上。

    「厲害吧,」他向李聿炫耀,「我小時候常在這一帶活動,知道很多秘密通道。」

    李聿看他,附和著說「厲害」,明明是開玩笑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從李聿口中說出來就顯得真誠無比。

    被他誇得臉熱,宋雙榕快步向前,走出幾步,李聿忽然在身後叫他的名字,目光向著遠處,問:「那是你說的兩棵榕樹嗎?」

    宋雙榕看過去,路口的綠化帶上,有兩棵相鄰的榕樹,暮光中,樹冠的輪廓幾乎融在一起,像從地面拔地而起的一片巨大陰影,枝葉在晚風中被吹動,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第一次和李聿見面時,宋雙榕向他介紹自己的名字,說是因為家門前有兩棵榕樹,他意外地問:「你還記得啊。」

    李聿說「記得」。

    走到樹下,宋雙榕仰頭看了看,對李聿承認:「其實是因為我父母在這裡認識,才取這個名字的,不過也差不多,這裡離我家很近。」

    榕樹的冠幅廣展,每一條枝幹上,都綁滿了紅布條,有長一些的垂下來,掃到宋雙榕臉上,被他輕輕拂開。李聿大約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抓住其中一條,湊近去看。

    「這是許願用的。」宋雙榕向他解釋,「逢年過節,大家會到寺廟裡求一條紅布,寫上願望,再掛到這裡。」

    沉默片刻,李聿放開手中的布條,問宋雙榕:「你也許過嗎?」

    「當然了,我許過很多很多,」宋雙榕對李聿笑笑,掰著指頭數:「希望美術和音樂課永遠不被數學課占,體育課下雨,去看電影不被我媽發現。」

    「不過有的不太靈,」宋雙榕說:「可能我許願的時候不夠誠心。」

    「是嗎。」李聿問。

    宋雙榕「嗯」一聲,又說:「我是不是太迷信了,什麼都要許願。」

    李聿沒有回答是或不是,只隔著紅布條和他對視。

    宋雙榕的手在口袋裡蜷了蜷,碰到鑰匙。他家裡的門早就換成指紋鎖了,鑰匙是李聿家的,一直被他裝在身上。

    指節繞了繞鑰匙上的紅繩,他把鑰匙拿出來,對李聿說:「其實這兩條紅繩,也是我去寺廟求來的,不過沒有掛在樹上。」

    其中一根,宋雙榕一直掛在鑰匙上,直到提分的手那天,他取下來丟了,只把鑰匙還給李聿。後來李聿把鑰匙重新給他,鑰匙圈上又系了一條新的紅繩。

    他揉搓著紅繩一角,說:「我還以為這一條你早就扔了。」

    李聿說「沒有」,又說:「你給我的東西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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