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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我去給你拿水。」他彎腰對李聿說,轉身前,手腕被握住了,李聿又在叫他的名字,聲音低低的。
「怎麼了?」宋雙榕回過頭,陰晦的燈光中,隱約看到李聿的側臉和脖頸全紅了,他一下子緊張起來,李聿從不飲酒,不知道是不是也對酒有不良反應。
他抬起沒有被握的那隻手,手背貼上李聿的臉側,一邊探試溫度,一邊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體溫還算正常,李聿沒有說話,只是點頭,臉頰一下一下地蹭在宋雙榕的手上,略顯沉重的呼吸也撲在他的指尖。
宋雙榕在原地僵了僵,猛地收回手,又故作平靜地問:「是哪裡不舒服,很難受嗎?」
「這裡。」他的另一隻手還在李聿掌心裡,被握著、牽引著,似乎是找不准方向,最後按在了像是胃部,也像是心臟的位置。
「是胃疼嗎?」宋雙榕問。
李聿搖頭,隔著一層襯衫,宋雙榕能感受到皮肉與骨骼之下的心跳,稍快、有力,他的心也跟著跳了跳。
「那是——」
話被打斷了,李聿仰頭看著他,目光沉甸甸的,說:「宋雙榕,我很想你。」
宋雙榕費了點力氣,把李聿帶出酒吧,緊接著又費了更大的力氣,推拒李聿堅持讓他穿的大羽絨服。
「我不冷,」宋雙榕有點無奈:「你快點穿好我們才能走。」
似乎是很不喜歡酒吧的環境,李聿聽話地接過羽絨服,穿好了,說:「走吧,回家。」
「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宋雙榕還是擔心,「用不用去醫院?」
李聿微微垂眼,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思考,間隔不久後,堅持道:「我想和你回家。」
他臉側的紅已經褪下了,宋雙榕再次確認過他並無不適之後,帶著他慢慢走出酒吧街。
酒吧的位置離李聿家並不遠,但沿途都是小巷,除夕夜,幾乎沒有閒人在外遊蕩,靜得連他們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李聿似乎還想牽宋雙榕的手,宋雙榕猶豫了一下,躲開了。
他不知道李聿醉得還有幾分意識,只是覺得這樣不明不白的牽手,讓他更亂了。
好在李聿醉酒後很聽宋雙榕的話,被拒絕也不鬧,退而求其次地拉住宋雙榕的圍巾一角,安靜地走在身側。
拐進另一條巷子之前,巷口有一台自動販賣機,宋雙榕問李聿:「還渴嗎?」
李聿「嗯」一聲,宋雙榕讓他站在原地等,走過去買水,選了加熱的柚子茶,躬身去取的時候,李聿從身後覆了上來,雙臂環在他的腰間,然後不動了。
宋雙榕只停了一下,又在心裡嘆氣,他慢慢直起身子,擰開瓶蓋,說:「喝點水吧。」
李聿的臉埋在宋雙榕的肩膀上,搖了搖頭,頭髮磨蹭著他的耳朵,宋雙榕覺得癢,想躲,又躲不開,只好再叫李聿的名字,催促他起來喝水。
過了很久,李聿才慢慢把臉抬起來,雙臂還是不鬆開,宋雙榕從販賣機熄滅的顯示屏上看見他的臉,也聽見他帶著醉意的聲音響在耳邊。
「宋雙榕,」李聿在屏幕中和他模糊地對視著,問:「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不開心?」
平安夜那晚,李聿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宋雙榕回以相同的答案,「不是。」
「但你和他們在一起,一直笑,和我,就在哭。」李聿說得斷斷續續,語氣好像是真的很困惑和難過一樣,悶悶地下結論,「我讓你很傷心。」
反應了幾秒,宋雙榕猜測李聿說的「他們」,是在酒吧時看到的同學。
他不知道李聿在那裡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先發現李聿,李聿會不會就一直在討厭的環境裡,一杯一杯地喝誤以為是茶的酒,遠遠地看著他和同學聊無關緊要的電影,笑並不好笑的話題。更不知道最後喝醉了,他怎麼回家。
心疼像針一樣,順著冷風,扎進宋雙榕身體的每一個縫隙中。
「和你在一起,大部分時候是開心的,偶爾也生你的氣。」宋雙榕說,他不知道李聿清醒後還能記得多少,但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他抬手,向後伸去,像他哭的時候李聿安慰他的那樣,同樣不熟練地撫摸李聿的頭髮,偶爾也碰到臉頰。
李聿說:「對不起。」
宋雙榕的手停下了,在空中懸了一會兒,又聽見李聿說:「對不起。」
他像一個真正的不講道理的頑固的醉鬼,又像是一個可憐的雙手空空的無措的孩子一樣,對宋雙榕說了很多遍對不起。
宋雙榕沉默地聽著,最後說「好了」。
他把手收回來,倉皇地在臉上蹭了蹭,同時掙開李聿的雙臂,把柚子茶塞給他,低聲說:「你先喝水。」
李聿看著他,喝了一口,宋雙榕又說:「喝完。」
柚子茶小小一瓶,李聿仰頭喝光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走著走著,宋雙榕覺得這條巷子很熟悉。樹木,路燈,塗刷成翠綠色的垃圾箱和郵筒,還有零星的狗吠聲——是他和李聿第一次牽手的那條小巷。
只不過從夏到冬,樹葉落盡,那時候他和李聿還沒有在一起,現在又分開了。
宋雙榕突然很想念當初那個站在路燈下,被昏黃的燈光籠罩,轉過頭等他的李聿,像一份從天而降的禮物——他那時誤以為是上天不忍心看他一個人太久,於是讓李聿降落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