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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宋雙榕走之後,李聿的手機冷清了,房子裡更冷清。
猶豫片刻,李聿還是決定在吃完飯後離開,他不想讓宋雙榕誤會他仍在偷窺。
現在宋雙榕願意接電話,回復簡訊,偶爾一起吃飯,李聿已經非常滿足,至於宋雙榕提出的和好的前提,他雖然不完全理解,但願意積極配合。
不等李聿向杜牧林解釋,杜牧林先是放下刀叉,臉埋在臂彎里,然後不動了。
以為他身體不適,李聿繞過矮桌想去扶他,靠近後,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他一怔,瞥見桌角的訂單,杜牧林點的套餐里有酒水,他的杯子已經空了。
李聿無法,只好拍拍他的肩,剛拍兩下,杜牧林猛然坐起,滿面潮紅,眼眶的顏色更甚,他盯著李聿,兩秒後,忽然說:「師兄,她不要我了。」說完,眼淚隨之滾下。
「我在這個城市也沒有其他的朋友,只能跟你說,」杜牧林想抓李聿的胳膊,抓空了,手掌撐在桌沿,穩住身子,向李聿求助:「師兄,我該怎麼辦啊?」
李聿有應對喝醉酒的宋雙榕的經歷,他拉開杜牧林的手,把沒動過的那杯白水塞給他,又被迫聽起杜牧林的失戀過程。
是在很普通的一個周末,喻千寧想約杜牧林外出拍照,杜牧林當時正在核算一項數據,說「下次吧,等我忙完」。
「上周末你也說下次。」喻千寧說完就走開了,沒有像以往一樣和杜牧林爭辯,並質問「究竟是我重要還是你那些數字重要」。
但當晚,杜牧林完成工作後,走出書房,發現喻千寧已經離開了他們的家,走得乾乾淨淨,再也沒有回去過。
說到這裡,他猛灌了整杯白水,又繼續道:「我們以前也吵過架,她總說和我在一起沒有安全感,覺得我不夠愛她。」
「我怎麼可能不愛她,」杜牧林的五官痛苦地皺在一起,倏爾又笑起來,「她說過,以後結婚的時候,只要一顆小小的鑽石戒指就夠了。」
「鑽石是世紀大騙局,我不會上當的,」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塊金條,拍在桌上,「我用全部積蓄買了這個,師兄,你說她會原諒我嗎?」
說完,杜牧林再次醉倒在桌上了,李聿皺眉叫他幾聲,沒有反應,只好幫他把金條收進書包里,同時更加後悔答應到酒吧來。
他不常做這樣衝動的決定,只是涉及到宋雙榕,就喪失了辨明是非的能力。
試圖喚醒杜牧林的時候,李聿自然而然地想到宋雙榕醉酒的模樣。
他從不會哭,只是安安靜靜地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一角,李聿途徑他時,他就睜著帶有水光的眼睛,仰頭看向李聿,不說話。
這樣的表情,李聿並不陌生,宋雙榕每一次向李聿推薦新上映的電影,介紹商場新開的餐廳,講公園裡的流浪貓和狗時,也都這樣看著他,而他有時說「嗯」,有時提醒宋雙榕該寫論文了。
有很多次,宋雙榕聽完就低下頭去,李聿看不清他的表情。直至此刻,他才明白,宋雙榕是在等,等他說主動好,說「我們一起去」。
——他不是沒有直接提過,但李聿回答幾次「在忙」之後,他就不問了。
宋雙榕從來不為這些和李聿爭吵,更不會質問工作和他哪個更重要,他總是垂下眼睛,說知道了,然後聽話地、懂事地,離開李聿,自己去看電影,逛公園,餵貓逗狗,而李聿以為一切如常。
其實他也記得宋雙榕的訴求,只是總想等一個最恰當的時間再完成,但等來等去,宋雙榕好像已經不需要了,李聿也就無從提起。
原來宋雙榕總坐在沙發一側,空出另一半,是一直在等李聿到他身邊去。他像站台上的那個人一樣,張望了很久、很久。
可宋雙榕要的明明不多,他許過願,想要平凡的稍微豐富的生活,有花的家,有趣的工作,一個一起看電影的人。李聿一項也沒完成,只拿零分,宋雙榕即便有一百分也不夠用。
所以小木槿枯萎的那一天,宋雙榕離開了他們的家。
在此之前,宋雙榕明明向李聿說了很多遍的喜歡,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因為李聿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少說多做,但他不僅沒說,更沒有做好,導致宋雙榕丟失了對他的信任,也不再感到安全,選擇文身來證明感情。
而李聿卻不問緣由地苛責他的行為,還可笑地認為他離家是在賭氣。
酒吧開始熱鬧起來了,燈光被調成暗藍色,播著李聿沒聽過的快節奏的歌,他感到嘈雜與不適,但並不準備離開,他非常想見宋雙榕一面,也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想告訴他家裡的花盛開在即,他向父母租借了海邊的別墅,可以看海,如果宋雙榕願意見他們一面,就見,不願意見,就只看海。
李聿一直支持宋雙榕的工作,只是不想讓他太辛苦,因為他總是受傷,李聿很心疼。
他也想買戒指一起戴,但不會挑,所以想讓宋雙榕選。哪怕宋雙榕選鑽石,李聿也願意上當,不買黃金。
靠坐在沙發中,李聿既感到輕鬆,又難免緊張,像是總算推解出了一道世紀難題,只差將最終的答案填寫。
他反覆地組織語言,酒吧的大門被推開又闔上,第四次時,宋雙榕進來了,他被幾位同學環繞,張口說著什麼,幾人的臉上都帶笑。
明明前一天才見過,面對面吃了午飯,李聿卻覺得宋雙榕此刻在時間與距離上,都和他很遠,像是身處另一個沒有憂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