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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但聽到李聿說:「我四十分鐘後到。」

    「啊,」宋雙榕愣住,張張嘴,最後說:「哦,那我等你。」

    掛掉電話,離黃昏已經不遠,晚風一陣一陣地吹。

    宋雙榕出門時穿得少,上身只有一件厚衛衣,他冷得打顫,又懶得動,帽子扣上後閉起眼睛,不知不覺間真的醞釀出困意。

    將睡未睡時,宋雙榕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反應片刻,意識到有人正踩在草叢中向他走來。

    猛地睜開眼,被並不強烈的暮光一刺,又緊閉上,眼前一陣陣發白。

    幾秒鐘的間隙,腳步聲已經接近他的身體了,宋雙榕正想再次睜眼,卻聽見李聿的聲音,音源高高的,音調平常地叫他:「宋雙榕。」

    沒來由地,宋雙榕暗自放緩呼吸,一動也不動,透過薄薄的眼皮,感受到李聿的影子將他籠罩起來。

    眼前一片黑,聽覺就變得分外敏感,宋雙榕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而後是更輕、也更近的一句「宋雙榕」——李聿蹲在他身旁了。

    裝作醒來並不難,眼睫顫動,唔噥幾句,他有信心能毫無破綻,但卻不準備演,因為很想知道李聿接下來會怎麼做。

    時間變得難捱,風好像都停了,宋雙榕開始數自己的心跳,到第二十下時,他感覺到了李聿的靠近,氣息撲面而來,擦過下巴,激起一陣溫暖的癢意。

    宋雙榕忍得很辛苦,看不見、也猜不准李聿的動作,一顆心高高懸著——如果李聿準備做些什麼,他想他不會反抗。

    正想著,李聿把手覆蓋在了宋雙榕的手上,似乎察覺到涼意,他輕輕握住了,虎口*錯,掌心的溫度很高,和牽手那晚一樣。

    宋雙榕的心開始膨脹,耳根發燙,很費力地控制住自己不回握,又想抓住他問原因,因為這一時的張皇,錯過了最佳時機——李聿又把手鬆開了。

    沒過幾秒,有什麼東西覆蓋住身體,溫暖而柔軟,宋雙榕順勢睜開眼,見李聿只穿一件格子襯衫坐在旁邊,他的外套搭在自己身上。

    「你來啦,」宋雙榕雙手撐地,坐起來,清了清嗓子,欲蓋彌彰道:「我不小心睡著了。」

    李聿倒是坦然得多,只「嗯」了一聲,又阻止宋雙榕把外套還回去,說:「你穿得太少了。」

    推拒無果,宋雙榕見他耳廓透著溫暖的紅,只好把大很多的外套裹在身上,建議道:「我們要不要先進場等,裡面暖和一點。」

    李聿說好,但兩人都沒有起身。

    並肩而坐的情形讓宋雙榕有種錯覺,好像他們正共同等待著什麼,在天黑以前。

    風颳來盪去,頭頂的雲悠悠飄遠,李聿還是老樣子,只有宋雙榕先說話,他才做出反應,不拒絕、也不主動。

    宋雙榕蜷了蜷手指,說:「對了,票還沒給你。」

    他忘了外套不屬於自己,手伸進口袋,手背卻忽然被李聿按住了,比牽手時更用力,李聿說:「等一下。」

    但還是晚了一步,宋雙榕指尖觸到一沓觸感熟悉的紙,他拿了出來,李聿像是想奪走,手碰到宋雙榕的指節,又收回去了。

    「這是——」宋雙榕低頭,掌心裡是數張票根,他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問:「你買這麼多票幹什麼?」

    李聿的神情依舊冷靜,只是喉結上下掙扎幾下,說:「幫同學買的。」

    一定有雲朵被宋雙榕吸進去了,堵在喉嚨中,脹得厲害,他低聲道:「撒謊,小心鼻子變長。」

    下午在影廳時,宋雙榕順便看了後台的售票數據,當時未售出的座位號,現在統統出現在李聿的口袋中。

    李聿沒有說話,宋雙榕叫他的名字,催促他回答,指腹不住地揉搓票角。

    靜了幾秒,李聿才開口,答得理所當然:「是你說的,擔心沒有人來看。」

    宋雙榕按住內心的慌亂,久久看著他,又問:「那這些票你準備怎麼辦?」

    「開場前分給同學。」李聿從容地說。

    他的邏輯清晰而直接,把宋雙榕的陳訴當作題目,力所能及地給出最優解——就像宋雙榕開玩笑說想他,李聿就馬上出現;宋雙榕選不定餐廳,李聿列出表格供他挑揀;宋雙榕覺得冷,李聿遞過帶體溫的外套。

    李聿一手撐在草坪上,離宋雙榕的手只有幾公分遠,稍稍靠近就能碰到,但想被他牽卻需要給出理由。

    「李聿。」宋雙榕叫他,抬手把吹到臉側的發梢別在耳後。

    李聿微微垂下眼,看著他回應:「嗯?」

    「這些票的位置都不夠好,」宋雙榕的視線掃過票面,問:「你知道最好的觀影位置是幾號嗎?」

    李聿搖頭,說不知道。

    「是六排六座,」宋雙榕有點緊張,目光無處安放,盯著指縫間的枯草,「我本來是留給你的——」

    他還是把頭抬起來了,和李聿對視,儘量平靜地補充:「但現在只想給男朋友。」

    李聿像是愣住了,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暮色在他眼中聚成一個光點,過去許久,才用慢到顯得沉重的聲音說:「宋雙榕,別給別人。」

    宋雙榕被他看得臉頰發熱,一顆心七上八下,尾音發顫地問:「那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

    「我要。」李聿幾乎立刻回答,語氣篤定,甚至摻一絲小孩要糖吃般的固執。

    發生的、未發生的,宋雙榕想過的所有顧慮,這一刻通通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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