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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4:13:02 作者: 錢塘路
「最優選擇。」李聿說。
毫不遲疑的回答,讓宋雙榕懷疑他是不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但李聿又說:「不然你還能做什麼?」
儘管早已習慣他直白的話語,宋雙榕仍難免受挫,忍不住回:「我就不能繼續拍電影嗎?」
「留校有什麼不好嗎?」李聿直接跳過了他的問題。
心想反正也考不上,宋雙榕不願爭辯,也知道爭不出結果,應付道:「沒什麼不好,還能每天跟你待在一起,我高興都來不及。」
李聿「嗯」了一聲,看不出情緒,但把宋雙榕拉進懷裡,抱緊後貼了貼他的嘴唇,想要接吻,宋雙榕沒有拒絕。
結束和陳北燕的通話,宋雙榕打開論文文檔,毫無思路地編輯了幾行,返回重讀,發覺漏洞百出,又刪掉了,踱步至窗前。
烏雲低得與樓層平齊,風也大了起來,樓下的銀杏樹被吹得顛倒如金浪翻湧,黃葉漫天。
快下雨了,宋雙榕把窗關好,給何應雨發消息打探:「你論文寫多少了?」
何應雨馬上回覆:「說出來嚇死你!」
「寫完了?」宋雙榕連忙問。
幾秒鐘後,何應雨發來一張截圖,空白的文檔上方只有一行標題,宋雙榕放下心,把電腦關了,回道:「什麼時候回來,請你吃飯。」
「馬上,」何應雨發語音,背景音聽起來像在車內,「正在下雨,我順路買回去,你別出門了。」
沒過多久,何應雨偷偷摸摸地敲門,手拎兩袋火鍋菜品鑽進來。兩人把門鎖上,冒著記過風險開了鍋。
氤氳熱氣中,何應雨不知道從哪裡摸出半瓶白酒,綠色玻璃瓶的經濟裝,宋雙榕笑他:「怎么喝這個?」
「外景太冷了,喝一點提神。」何應雨雙手撐膝站起,從柜子里翻出兩隻馬克杯,像倒水一樣,把半瓶酒分光了,遞給宋雙榕,「別說你不想喝。」
吃的差不多後,兩人把電關了,卻都沒起身。宋雙榕沒喝幾口酒,只感覺到輕微的眩暈,靠在椅背上,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何應雨放下杯子,問:「吵架了?」
他是少數知曉宋雙榕和李聿關係的人,相互見過幾面,對李聿的評價是「那個老古董」,也勸過宋雙榕「你跟數學老師睡一起不會做噩夢嗎」,並提出隱憂「他發量如何?用腦過度以後頭會禿吧」。
已經搬回宿舍,宋雙榕無意隱瞞,盯著鍋里凝固的一小塊油斑,輕聲說:「我們分手了。」
「什麼?」何應雨用力地眨眨眼,像是在確認此刻並非酒後出現幻覺一樣,重複問道:「什麼意思?」
「就是分手了。」宋雙榕拿起一根筷子,把湯麵上的油斑戳碎了,一字一字地說:「分手,分開了的意思,不在一起了。」
其實他也知道,何應雨並非聽不懂,只是震驚下的慣性發問,但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還要逐字解釋,就好像是重複給自己聽一樣。
靜了許久,何應雨努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繞過矮桌,雙手搭在宋雙榕的肩上,用力向下按了按,沒說什麼。
感覺到何應雨身形不穩,宋雙榕起身,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同時在內心感謝他的不追問。
為什麼分手,假如真的問起原因,宋雙榕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是因為一個文身?李聿的一個表情?還是他那一刻胸腔里怎麼也收不回去的、盪出的水?
好像都是,也好像都不是。
天色濃郁如墨,雨水一浪一浪地從窗上傾瀉。風雨這麼大,樓下的銀杏葉可能今晚就會落光,宋雙榕望著窗外想。
已經發出鼾聲的何應雨忽然睜開眼,直直地坐起來,像在說夢話,「有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
「什麼?」宋雙榕問。
「我回來的時候,好像在樓下咖啡廳見到李聿了。」何應雨目光渙散地說。
「你看錯了,睡吧。」宋雙榕篤定道。
因為李聿從不進咖啡廳,他認為人的精神由主觀掌控,喝咖啡提神只是為自己的懈怠找藉口。
「是嗎?但那個人穿的羽絨服上有數學學院的徽章。」何應雨的聲音越來越小,宋雙榕又說了一遍「是」,他才閉上眼,重新躺下了。
確認何應雨睡著後,宋雙榕把衛生打掃了,提著垃圾袋出門時,腳步停頓一剎,沒有猶豫地調轉方向,朝走廊盡頭的窗戶走去,窗外正對樓下的咖啡廳。
雨仍舊在下,地面被濕漉漉的落葉覆蓋,校園內不見幾個人,咖啡廳也沒亮燈,櫥窗里黑漆漆一片,大概早就打烊了。
本來就不抱幻想,宋雙榕丟完垃圾,平靜地回到室內,準備洗澡睡覺。
褪掉上衣,他站在鏡子前,摸了摸肋骨下的文身。傷口已經痊癒,紅腫褪去,圖案一如預想中漂亮。
這段時間洗澡,宋雙榕一直背對鏡子,避免看見肋下的皮膚,就好像文在那裡的不僅是一個圖案,還是時刻提醒他有多難堪的印記——那晚給李聿展示時,宋雙榕沒好意思、也沒來得及說,這是他為他們在一起兩周年準備的禮物。
他知道李聿不過各種節日紀念日,認為「禮物」是用計量方式所進行的交換體系,是利益的博弈。
但宋雙榕還是文了,沒想過要李聿回禮,只是以為他會喜歡。
熱氣漸漸漫上鏡面,宋雙榕轉過身,走到花灑下,閉上了眼。